心如止水。
无数僧侣、苦行者上下求索的崇高境界,如今就如一环不可见的项圈,紧缚于月夭的脖颈之上。
它并不使人窒息,恰似那心猿头上的紧箍咒,已同身躯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而被其刺痛时,亦是痛彻心扉。
“喵~喵~”
在大街上,月夭本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却莫名招来一只毛色纯白,体格娇小的母猫。
它环绕月夭亲昵地蹭着,将粉而软的小鼻凑到月夭鼻尖,被月夭不满地避过后,又软乎乎地叫唤着,朝她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来快活呀~
即便不靠小黑的记忆,月夭也能读懂它行动中的意思,然而无论是身为魔王的自觉,还是失去牛牛的苦痛,都在驱使着它远离。
月夭不屑地别过头,迈开优雅的猫步,试图以此掩饰涌上心头的浓浓无力感,却被那白猫灵巧的一跃又阻拦下来。
“老爷,还装什么清高呀,咱都嗅到你身上那浓浓的香气啦,快抱住咱舒舒服服地下崽吧,咱现在身子正痒得紧那~”
不堪入目的话语化作旁人听不懂的绵软猫叫传来,却只听得月夭满头黑线。
“滚喵!”
月夭毫不客气地一爪拍在白猫的脑袋上,发出唬人的哈气声。
白猫受惊跃起,委屈地蜷起身子,用尾巴对着月夭,悄声嘟囔着。
“明明就是你先勾引咱的,果然,娇生惯养的老爷就是瞧不起咱们吃劣质猫粮的……”
“我没那样说喵!”月夭一拍脑门,她是想扭头就走,奈何好不容易才遇上一只能交流的猫,她又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老爷,你好怪哦……”白猫看着月夭拟人的动作,困惑地喵着,“贵族喵都是这样吗?但你看起来怎么跟那群铲屎的好像……”
铲、屎、的?!
月夭怒了,该不会平时自己给小黑处理的时候它也是这么暗搓搓损自己的吧!
“不过幸亏你遇上了咱喵,要是那群流浪的野毛团子,怕不是直接就把你按倒、生吞活剥了,咱多少懂点风雅,知道些搔毛弄姿、半推半就的情趣,你倒不如就从了我……”
白猫又凑上前,在月夭耳畔倾吐起自以为是的魅惑话语,下一刻,劲风袭来,不出意料,它又被扇了。
驱赶完图谋不轨的坏母猫,月夭拍了拍自己冒烟的爪爪,心头暗暗腹诽。
没绝育的母猫就是骚。
白猫讨了个没趣,不情不愿地跑远了,口中似乎还在困扰地嘟囔着什么。月夭看着它远去的背影,心如乱麻。
算了,没时间在这里长吁短叹……
月夭转过身,还没走出半步便直直地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脑袋,与那不速之客紧紧地凑在了一起。
在不到一厘米的距离里,她与对方那凶悍的竖瞳对视了半秒,几乎被吓得魂飞天外,猫咪的本能让她猛哈一声,拔腿就跑,但疏于锻炼的家猫哪里跑得过身手矫健的没毛野腿子?几息后,她便被狠狠扑中,压倒于身下。
这时月夭才看清了对方的全貌——一只灰短毛的细猫,两颊少肉,背脊高耸,干瘦的身躯由少许的肌肉与骨骼线条草草勾勒出,颇为唬人。
在月夭的视角里,与其说它是野猫,倒不如说是一只渴食的猎豹,正舔舐嘴唇,居高临下地俯视它爪下匍匐的猎物。
“你,刚才拒绝了那只犭表子对吧。”
在月夭读到的意思里,这的确是那个熟悉的蔑称,只不过却生硬地套了个反爪旁在边上,吓得她不明所以,一缩脖子。
欣赏着月夭的反应,野猫露出戏谑的神情(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自己去翻哈基米表情),满意地哼着,将爪子探向月夭小腹往下的方向。
“我知道,你们这种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猫老爷,背地里其实都是喵荡不堪的三家猫奴,路边一条主动献身你看不上,被扑倒之后却比谁都叫得欢,趴着、跪着、露出肚子哭哭啼啼也要求着挨喵。”
月夭本不该被这颇具羞辱意味的亵渎话语惹恼,毕竟她六根清净,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被戳中痛点,气恼地朝对方哈气。
哈!
但她被压得起不了身,在野猫看来,这些许象征性的反抗,只会加快她的攻速。
月夭焦急地拍着地面,将视线投向两边,却发现围在旁边的鞋子似乎多了起来,看戏的两脚兽们正逐渐聚拢,甚至有人打算用手机拍下这别开生面的一幕。
“呱,是猫咪强制爱!好劲呀!”
闻言月夭心急如焚,忙不迭发声尝试打断野猫施法。
“喵!这么多人看着你不羞吗?快松开我……”
“那又怎么样?他们又不会做什么。倒是你这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都香得和烤鸡一样了还在哈气,真是欠爱了,看我这就收拾你这杂鱼公猫……等等,你是母猫?这么香的母猫也不是不行……不对、不对!”
野猫两眼茫然地摸索着,如月夭一般,它也扑了个寂寞,整只喵的世界观仿佛都发生了颠倒。
“你……你的牛牛呢?”傲慢的野猫不再淡定,颤抖地发出喵声。
“没了喵。”短时间被连续刺痛两次,月夭本是满心的羞愤,但对方那可口的惊愕神情很好地满足了她的恶趣味,使她得以安定下来,故作镇定地舔舐起猫爪。
“谁!谁干的!是两脚兽吗?”
月夭自己还没急,野猫反倒替她打抱不平上了,她松开爪,动作轻柔地扶起月夭,还帮她顺起凌乱的毛发,行动中似乎满是心痛。
“嗯,是一个……黑毛的雌性两脚兽。”月夭略一思忖,决定报上莫陌的大名。
要是能让那个坏女人被野猫骚扰也算不错。
“可恶、可恶!这也太残忍了,跟我走,我们去见喵仙人,她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喵喵?”
月夭愣愣地喵了两声。
喵仙人又是啥?
不等月夭多想,野猫已催着她朝人群外跑去,见激动人心的剧目不了了之,凑热闹的家伙们也一哄而散,借着腿脚缝隙中的余光,月夭隐约又看见了先前那只白猫。
此刻对方正急促地狂奔向自己,似是打算施以援手,然而正是这救喵心切的念头,让它忽视了道路上的车水马龙。
一辆大运,堂堂现于右侧,就要带着超绝吨位和带派大底盘的吸力,将那可怜的白猫卷进轮底,碾成纸片。
月夭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急得就差口吐人言了,但这短短的一瞬,她再怎样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看着大运司机又添业绩……
砰!
想象中的悲鸣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嘈杂的蜂鸣席卷周边,有人忍不住捂住耳,月夭也不例外,但猫的敏锐让她捕捉到了些许异于常人的事物。
譬如那一闪而逝的金色闪光,四处爆射的金属残片,以及高高翘起的大运尾部。
令人闻风丧胆的百吨王,在白猫的生命线前未能再进半步,车头几近扭曲,挡风玻璃尽碎,茫然的司机被猛然炸开的安全气囊救下,却没逃过那剧烈的震荡,没动静地趴在方向盘上,额角渗出汩汩殷红的血。
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议论纷纷,而月夭的双眼,始终呆呆锁在车前那狭窄的空隙内。
白猫被安然无恙地抱住,而护住它的,只是一道身形同样单薄的金发少女,她一手护下白猫,另一手则只是简单地撑在大运车头方向,此刻那纤细的藕臂已被炙热破碎的金属机械所吞没。
这力量,不在那飒爽的红发少女之下,眉宇间蓬勃的英气亦是如此。
纵使有着巨大的体型差,月夭只觉得,此刻被单手钳住的大运,在那金发少女面前不过是能随手按扁的蝼蚁。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