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画面剧烈地扭曲，仿佛身处风暴眼中被撕扯着，月夭不得已，只得退出了这段记忆，心中不住地吃惊。
虽然有所预料，但切实感受到那份压抑的瞬间，还是令月夭胸口发闷，心情复杂。
但一想起方才克莉丝凌虐恣睢的行为，月夭迅速平复下了心情。
自己是来矫正她的，不是来救赎她的。
想着，月夭又将时间线向前拨动了一段，随即赫然发现在密密麻麻的漆黑记忆前，竟存在着一段短暂的美好，从年龄上来说，那大概应该被称为童年吧。
月夭对克莉丝的童年没什么兴趣，于是便选中黑与白交界处的灰色碎片，进行了载入。
眼前一花，映入眼帘的，是比咨询室内时更娇小许多的绿发幼女。
不似未来的阴暗，克莉丝只是微微皱着眉，绿色短发整齐地披落耳畔，在阳光下映出健康的光泽，肌肤显得有些过分苍白，似乎不常沐浴阳光。
“克莉丝，现在能给妈妈力量的只有你了。”
年幼的克莉丝在一个与她颇为相似的成熟女子面前低着头，张口欲言，却只是默默地点了头。
看面容与瞳色，女人确是克莉丝的母亲，虽不像克莉丝那般自暴自弃、不修边幅，但精致妆容遮不住的深陷眼窝还是令她看起来格外憔悴。
但少许的阴翳未能遮蔽她的美貌，不难看出她的底色依旧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哪怕已经有了十岁的女儿，却依旧有如少女般纤瘦，而哺育过幼女的丰满胸脯更是为她平添许多姿色。
见女儿低眉顺眼，女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快慰，就当她要转身离去时，却忽的被克莉丝叫住了。
“妈妈，你能别惹爸爸生气了吗？他现在压力很大……”
闻言，女人面容一冷，随即强撑精神，扯出一抹欢颜。
“没有，妈妈现在很听话的，不会给爸爸添麻烦。”
“可是前些日子，爸爸在电话里哭了……”
女人神情陡然一变，翻腾起一阵阴云，口吻也压抑下来。
“什么时候？”
“前天中午。”
电话那天，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话变得意外地多。
他正在吃午饭，是方便面，说来他最近吃方便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提起克莉丝的母亲，父亲沉默片刻，接着，电话那头传来极度沉闷的声音。
“克莉丝，你不知道，你妈前几天把我气得……真的是要把我活活气死。”
他压抑着话语中涌动的暴怒，把气重新吞回肚子，在默默回味了这一阵痛苦后，他的语气逐渐崩溃，带上些或许孩子一生也无法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哽咽。
“本来，我一直以为，你妈妈欠的钱已经要还清了，于是我就想着，早点把这些事结束，于是和她商量着，看还差多少，一次性还完……”
“但谁知道，她居然又从外面贷了五十万，拿去做她所谓的，投资，全部亏完了。”
曾经，在贷款买房后，父亲又攒了三十万，并苦练了许久的车技，他一向是方向感不太好的，但他还是坚持认为，应该有一辆车。
但现在车没了，房子也没了。
克莉丝很久以前就听父亲提过负债的事，但母亲却往往比父亲更频繁、更多地向她抱怨这些事。
她抱怨自己得不到理解，她明明很努力地在工作，每天从早到晚，三百六十五天几乎从不休息，可她不仅总是失败，还得不到理解。
她埋怨自己是个愚笨的女人，笨拙到记不住事，愚昧到对骗子口中的投机深信不疑。
但向十岁的克莉丝抱怨这些，她又怎么听得懂呢？
她只知道，父亲的压力很大，母亲的压力也很大，以至于她不知道该帮谁，或者说她谁也帮不了。
一向慈爱的母亲沉着脸，漆黑的阴影盖住了她柔美的五官，只余下那对冷漠的紫色眼眸。
“克莉丝，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
“我知道。”
“同学、姐姐，都不可以。”
“我知道。”
克莉丝乖巧地点着头，但看她那颤抖的纤细小腿，这似乎只是因为感到恐惧而本能地顺从着母亲。
“会好的。”
“嗯。”
画面一转，克莉丝拖着小书包和她的拉布布，来到了学校。
在这里，她的脚步便稍微轻快起来，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畅快地呼吸。
“克莉丝，早啊。”
“早。”
一如既往地和小团体打招呼，自然地靠到对方身边，准备一起走到教室……
然而这一次，她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眼中不再是熟悉的欢喜，而是不属于小孩的复杂。
“等等，克莉丝，这一次我或许不能和你一起了……”
克莉丝微微一怔，手中的拉布布忽的垂下。
“怎么了吗？”
少女欲言又止，皱了皱眉，还是开了口。
“我妈妈说，克莉丝的母亲是个非常坏的□子，让我不要和她的孩子靠近。”
说完，少女便匆匆地走开了，仿若过去那些日子里的欢笑与亲近都是肥皂上的泡沫，被轻轻一戳就碎得无影无踪。
在这个天真的年纪，最亲近的人说什么，她们自然便深信不疑，更别说，这件事未必是谣言。
克莉丝愣愣地立在原地，想要上前辩解，与她争论。
母亲不是那么坏的人，母亲明明很努力……
但怅然若失的感受令她迈不动步子，连攥着布偶的小手也不自觉松开，令其滑落，掉在布满尘泥的地上。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这是被“背叛”了。
而来得比背叛更激烈，更让人刺痛的，是火辣辣的疼。
“你就是那个臭碧池生的杂种啊，哼，真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呢，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不过倒是长了张擅长勾引男人的脸呢。”
丑陋、高大、恐怖、狞笑着靠近，将她拽进厕所，狠狠地按在了湿漉漉的瓷砖墙上，用水桶里的冰水狠狠泼在她的脸上，试图找到化妆的痕迹。
但结果是没有，克莉丝俏丽的小脸依旧是那样的白嫩，毕竟白天鹅是不会因为淋雨而变成丑小鸭的。
丑陋，其实没有想象中来得丑陋，在月夭的视角，她不过是个偏瘦的、脸上长着雀斑的女孩，不过克莉丝的记忆已经将她扭曲成了不可名状的恐怖模样，现在正张牙舞爪、气急败坏地捏住克莉丝纤细的脖颈。
“觉得自己长得很不错是吧，我就让你认清自己是什么东西。”
克莉丝的脸被深深按进水里，怎么挣扎也拔不出头，一分钟、两分钟，窒息感牢牢裹住身躯，几乎要撕裂胸腔的痛，令她忍不住吸进那冰冷的水。
更剧烈的痛苦在肺里炸开，让月夭都忍不住捂住心口，鲜血染红了水池，几人被吓得松开手，逃出了厕所，只留下奄奄一息的克莉丝，在地上跪坐着，不停咳嗽。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如此热衷于将东西按进人工湖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