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雪学姐并肩坐在沙发上，而在我们的对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沉默地打量着我们。
他白发如霜，目光依旧迥迥，背脊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半年，而如今，他身上的压迫感不减反增，甚至让我本能的移开视线，不敢直视那双饱经风霜却依然锐利的眼睛。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沉吟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要踏入这条路了。”
他的语气很轻，但话语中的情绪却让我复杂的让我怔在当场。
没错，眼前这位沉稳庄重的老人，正是我的爷爷，一个一直默默在背后看着我长大的人。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赶来，毕竟原计划是我去找他，可看着手机上那一条条短信跟未接来电，我忽然觉得他从来就没失去过对我的关注。
更令我意外的是，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想辩解，但那锐利的视线让我难以开口，更难以说谎。
“这位姑娘是？”
爷爷的视线转向学姐，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气场上却略有缓和。
“您好，沈岚的爷爷，我叫做苏雪，是沈岚的朋友。”
学姐微微一笑，端庄得像是哪个家族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不是现在浑身被我用绷带裹得像一具木乃伊一样的话……
温文尔雅、气质出众，这种稀有形态的学姐，我之前也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
至于平时的她…我只能用没个正行来形容。
我注意到，爷爷在听见“苏雪”二字的眉头一挑，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仔细端详起了她的脸。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突然被沙发边的某样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对匕首，也是学姐战斗时用过的武器。
“这是…‘寒光’？”爷爷瞪大了双眼，声音中竟有些震惊。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没想到您竟然认识…”学姐也有点意外，不过那份惊讶很快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柔软的哀伤。
“这是…从我老师那里得来的。”
她低声开口，手指轻轻拂过匕首上的精致纹理，像是触碰到内心深处的某个记忆一样。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成了旁观者。
两个人的世界里，彼此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故事，而我却完全插不上话。
“…你老师……？”爷爷愣了一瞬，眼底浮现起了久违的情绪。
“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个人的学生……”
“您…认识我老师？”
“嗯，有幸结识过。”爷爷轻轻点头，声音罕见的温柔下来，“她，现在…过得还好么？”
闻言，学姐瞬间低下了头，原本激动的双肩也瞬间耷拉下来。
“…老师她……已经不在了。”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要碎掉一样。
我依稀望见学姐睫毛的阴影挡住了眼角的泪光。
没想到学姐的那位老师，竟然与我爷爷也曾是旧识。
这实在是太巧了。
但既然如此的话…结合爷爷之前所说的话，他莫非……
我心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很快，我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应该…不可能吧？
我心中苦笑着，若是爷爷真的也是魔法师的话，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一丝的魔力气息？
“原来如此啊…”爷爷低声喃喃，话里悲喜交加，“我曾听她提起过你，说你是她最骄傲的学生，如今有幸一见，果不其然啊。”
学姐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悲伤的情绪从她身上溢出，甚至我都感到了些许的哀伤。
她肩膀上缠着的绷带随着身体姿态轻轻摇动，而下一秒，爷爷的眼神突然一变。
“总之，回到正题之前，先把这身伤势处理了吧，拖着可不好。”
爷爷慢而缓的向她说着，“女娃娃，你可以起来一下吗？”
学姐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但还是轻轻应声，她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匕首放在了茶几上，乖乖起身来到了爷爷的面前。
尽管她努力让自己显得稳重，可那隐藏在绷带下的疼痛显然没那么容易忽略。
爷爷示意学姐伸出受伤的手臂。
学姐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解开绷带。
布条一圈圈落下，露出了被黏液腐蚀，此时已经隐隐泛青发黑的肌肤，那颜色从手腕一路蔓延而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我记得昨晚处理伤口时还没有这样，但是随着时间，果然恶化了。
而学姐也是，竟然只字不提，看这个趋势，若是一直放着不管，后果恐怕很严重。
但爷爷又是怎么发现的？
“果然是夜魇。”爷爷沉声说道。
“夜魇？”我满脸困惑。
“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魔物。”学姐出言提醒道。
我恍然的点了点头，但下一秒才意识到，为什么爷爷会知道？
不会吧？
他不会真的也会魔法吧？
如同要打消我心中的疑惑一般，下一秒，一抹淡淡的莹绿色光芒从爷爷掌心升起，柔和却蕴含着某种深邃的力量。
他的手掌悬停在学姐的伤口上方，光芒逐渐扩散，将那片渗毒的伤处完全笼罩。
我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抹绿色光辉，那股力量虽很陌生，但也有着我熟悉的几分气息。
果然没错！他真的会魔法！
我的身体因为激动不禁颤抖，呼吸也逐渐紊乱起来。
十几秒后，我亲眼看到黑色的雾气从她的伤口缓缓升起，随着光芒流转一点点消散。
“嗬……”学姐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在忍耐某种疼痛一样。
渐渐地，不详的暗色彻底退去，伤口新生的皮肤重新泛起淡红的生命气息。
“好了，这下应该好受些了。”
爷爷收回手，轻轻抖了抖，望向学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柔。
学姐睁开眼，抬起手臂试着握了握拳，眼中露出一丝惊喜，“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她立即深深弯腰行礼。
爷爷看着她，语气少见地柔和了一些，“是我应该道谢才对，多亏你这段时间一直保护我们家沈岚。”
“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学姐轻声回应。
而我却呆立在一旁，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爷爷，你，你居然会魔法？？你是魔法师？！”
爷爷淡淡瞥了我一眼，“臭小子，有什么可惊讶的。”
我嘴角微微一抽，这还不够令人惊讶的么？
“哎，有些事，是瞒不了了。”
他说完，顺手拿起茶杯，准备抿一口，却在入口的瞬间皱紧了眉头，像是体味到了某种不宜入口的风味。
“…咳咳。”
看着他的模样，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没办法，爷爷喜欢喝茶，但我找了一圈，家里也只有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茶叶而已…
“沈岚。”他将茶杯放回桌上，重新看向我。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是魔法师。准确来说，我们沈家——一直都是魔法世家。”
“你父亲、我、乃至我的爷爷，我们都是一位真正的魔法师。”
这些话听得我已经几乎停止思考。
因为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要不是到新的城市，遇到了学姐，我甚是都不会知道魔法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曾经，不告诉你这些是为了你的安全，但现在看来，已经瞒不住某些人了。”爷爷的视线逐渐飘向远方。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所说的某些人…指的应该不是学姐，而是学姐曾经说过的，“心怀不轨的同类”。
“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些，一方面是你已经有洞察魔力的能力了，另一方面则是…这跟你父亲的失踪，乃至你母亲的事故有关。”
我的表情已经僵住，甚至能感受到我的双手双腿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你的父亲，也就是沈平那臭小子，几乎可以说是我们家族千百年来，魔法天赋最顶尖的人，但是那完蛋玩意儿却过于骄傲自满，导致他的实力停滞不前，而你母亲丧命的原因，某种意义上，也被他归咎在了自己的失误，所以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发生。”
爷爷的双手也在不自觉的颤抖，甚至他的言语也粗俗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失去了平常心。
“而根据我的猜测，你父亲的失踪原因，便是为了去处理这件事情，至少…他想要个了断吧。”
说完这些，爷爷疲惫的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爷爷的这些信息量很大，我从来没想过竟然还会有这些事情。
看起来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就已有注定，我所期盼的平静生活，原来从来都不会正常出现…
不过，这些事情既然说明了，那关于我穿越到异世界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不要怪你父亲……这些年，他承受的，太多了。”
爷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拉扯某段沉重的记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整个人都像在那一瞬间被岁月压弯了脊背。
“如果你还想问些什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把我的梦境……还有那个异世界的经历告诉了他。可爷爷听完之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从未听闻过类似情况。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是从父母留下的阴影里逃避，还是奋力去追寻未知真相……这些路，都只能靠我自己走下去。
空气沉静了一会儿。爷爷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像是在为某种离别做准备。
“差不多该走了。”
他说得很轻，语气却没有丝毫犹豫。
“爷爷，您……要去哪？”
我忍不住喊住他，声音有点急，也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我。他那双苍老却依然锐利的眼睛看着我，就像当年我还小的时候，他认真告诉我——“别怕，有我在。”
可这一次，他没有说“有我在”。
“有些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我还坐在这里喝茶，那就真成笑话了。”爷爷顿了顿，语气比刚才更深沉了一些，“沈家的人，从来没在命运面前低过头。”
然后，他抬手捏了捏胡须，目光望向远方：
“别忘了，你也是沈家的人。”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
爷爷推开老旧的木门时，风夹着凉意灌进来，拉扯着他的衣角，像在提醒我——那背影不会轻易回头。
“爷爷！”我忍不住开口喊道，“您能教我魔法么？”
望着他老人家停滞的步伐，我满心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复。
“我这个老头子已经不适合教人了。”
踏出门槛之前，他轻声回道，“况且，你身边也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被轻轻合上。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学姐，还有还在茶几上冒着热气的那杯“可疑茶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