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瞬间僵住。
…等等。
刚才那句‘有’，可不是我说的。
可它分明是在我脑子里响起来的，就像是有人隔着耳机，贴着我耳朵说话一样清楚。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学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仍盯着我，手指轻轻点在我的手背上。
“没、没……”我下意识回答，声音却莫名打了个结巴。
『撒谎可不好。』
那道熟悉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点轻微的嫌弃。
——蕾芙莉娅。
我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后背。
“没什么，就是刚才回想了一下，感觉有点后怕。”我尽量挤出一个正常的笑容。
学姐凝视了我几秒，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说谎。
然后，她终于收回了手，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任何不舒服，立刻跟我说。”
“嗯。”我点头如捣蒜。
角落里的学长还在捂着脑袋蹲墙角，嚷嚷什么“今天又离美好的爱情生活远了一步”；林沐抱着棒球棍，一脸“再敢犯病就再敲一次”的表情。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只有我知道——
不正常的是我。
从活动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甚至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一件是现实，哪一件听起来更像梦。
“今天到此为止吧。”学姐看了看时间，“我之前倒是给你申请了学校宿舍，只不过看起来…”她打量了一番我现在的模样。
“男生宿舍看起来不适合你了。”她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
难不成给我分到女生宿舍去？
我现在是蕾芙莉娅的模样，说是到女生宿舍恐怕也没啥问题。
但是…
这对我是不是有些太惊喜了？
“你想得美。”似乎是看破了我心中的想法，又或许是我的傻笑引起了她的察觉，学姐一个脑瓜崩就敲在了我的头上。
“活动室也都装修完了，你就继续住着吧！”她没好气的说道。
“呃…”
不过继续与学姐同床共枕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吧？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
“我给你买了一张折叠床，至少比沙发舒服些。”说着她让学长将一个纸箱的包装拆了下来。
我傻眼了。
我之前还在想这么大个包裹是什么。
没想到…是我今后的归宿。
“最近天气转凉了，沈岚学长该不会冻死吧？”等学长刚组装好，她便率先跑了上去，也不顾上面是否还有灰尘。
“你这丫头！”学长瞬间跟她开启了追逐战。
然而这个追逐战可安全多了。
“放心吧，暖气还是运转正常的。”学姐附和道，“顶多冻感冒。”
“…”我欲哭无泪。
『你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啊？哎…』
脑海中蕾芙莉娅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脑袋里还住着一个家伙！
你倒是也给我付房租啊！
我不由得在心中呐喊。
把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学长跟林沐就已经离开了。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而学姐则在一旁喝着咖啡看着手里的书。
说实话，这番体验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在索雷维亚的时候也体验过这幅躯体。
但是那时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梦境。
而现在，更像是灵魂穿越到了别人的身体一样，有些神奇，又有些…害羞。
『怎么样体验如何？』
蕾芙莉娅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又吓了我一个激灵。
我下意识看了看学姐，还好她没有察觉什么才让我松了口气。
什么怎么样？我现在做任何事都害怕的要死好不好？
『胆小鬼，有什么好怕的？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你原本的身体。』
“…”
『先确认一件事。』
她的声音忽然认真了一点。
『你现在，觉得自己是谁？』
啊？
我愣住。
这是什么哲学问题？
『不是哲学问题，是生死问题。』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我是沈岚。
过了一秒，我又补了一句。
兼任你转世的那位可怜打工人。
『很好。』她竟然笑了一声，『至少目前为止，你还没蠢到把“我是蕾芙莉娅本人”挂在嘴边。』
你以为我想吗？
我叹气，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不是你出手，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当成晚餐了
『你说对了一半。』她轻描淡写，『那东西要吃的不是你的肉体，而是“你这整个存在”。』
听着更恐怖了啊喂！
我忍不住提高了点音量，差点喊出声，又赶紧咳了一声装作清嗓子。
『总之。』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以“认知”为食的魔物。』
认知？
『你和别人眼中的“你”。』她缓缓道，『名字、外貌、经历、存在过的痕迹……都属于“认知”的一部分。它要吃掉的，是这些。』
我沉默了。
那一瞬间，我莫名想起了沙发上的那男生。
那个只有我记得，转眼就从所有人记忆里消失的少年。
……所以，他……
『被啃掉了一部分。』
『至少，从你们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被抹掉了。』
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反而冷清得有些刺骨。
『你能记得他，是因为你在那一刻，刚好处于“被捕食”的对象名单上，也刚好被我这一缕残魂挡了一下。』
“…”
“我去透透气。”我对学姐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只身跑到了天台。
我背靠着栅栏坐在长椅上，昏暗的天色下，阴影之中都仿佛不那么安全。
夜风有点凉。
但比起那股凉意，胸口涌上的东西更难受。
那不是单纯的恐惧。
更像是一种迟来的愤怒，或者说——无力感。
“那他还能回来吗？”四下无人，我便直接开口，却也只敢以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吟。
良久，她才开口。
『不知道。』
诚实得让人无话可说。
『至少现在的你，帮不了他。』
我咬紧了牙。
“所以你才一直说……遵守本心？”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那东西要吃的是“你是谁”。如果你自己先放弃了这个答案，它就省下了一半功夫。』
……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什么都没说。
不远处的宿舍楼灯开始一盏接一盏的熄灭，眼中只剩下遥远闹市区的霓虹灯光闪烁。
『怎么？』
『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了？』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意外地柔和。
……有一点。
我老实承认。
“你说我是你的转世，那我还是不是‘沈岚’？如果有一天，你的“残魂”完全恢复了，会不会把我整个吞掉？”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这确实是我刚才在走廊里，短暂被她接管身体时，闪过的念头。
『以你的脑子来说，大概用不了这么文学的比喻。』
她先习惯性吐槽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地答：
『我说过，我现在只是一缕残魂。』
『严格意义上讲，我已经死了两次。』
我愣了一下。
『第一次， 是我自己的死亡。』
『第二次， 『第二次，是你诞生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