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刚下锅的番茄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很遗憾，虽然来到日本已经四五年，羽生悠仍然学不会日餐，他只会做中餐。
可能是上辈子做菜做多了，即便不太记得太多事情，但拿到锅铲之类，就如同代练上号一般，无他，唯手熟尔！
“咚咚。”
羽生悠关上燃气灶不断喷涌的火焰，即便电磁炉已经逐渐普及，但是他还是坚持使用燃气灶。
作为一个老吃家，怎么可能用那炒麻麻不香的电磁炉呢，随意地把手在胸前的围裙擦了擦，随后他朝着门口走去。
“咔嚓。”
“好久不见，泠姐。”
羽生悠打开门，看向来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森月泠穿了条粉色收腰型连衣裙，领口的碎褶衬得肩颈线条格外利落，裙摆堪堪垂到小腿肚。
软滑的面料顺着身形贴下来，刚好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与匀称的腰臀曲线。
“哪有好久不见......这不是才两天嘛。”
“看不到泠姐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
森月泠斜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换好鞋后径直走向厨房。
“番茄炒蛋耶(＾－＾)V~”
森月泠像小女孩发现了什么稀世宝藏一般，凑到灶台边，一脸好奇的这瞅瞅那瞅瞅。
“好久没做饭，要是味道不好，一定记得全部吃下去。”
“羽生你好像在说什么很冒昧的话。”
森月泠其实很喜欢吃中餐，至少从羽生悠给她做过一次之后，他就发现了。
但她从来不去外面的中餐馆，羽生悠一直对此感到很奇怪。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帮忙吃？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嗯.....碗筷吧，泠姐你帮忙摆一下。”
“好滴。”
羽生悠重新打开灶台的火焰，还有两道菜，一道青椒炒肉，还有一道辣子鸡。
没办法，虽说唯手熟尔，但熟的不多，给重生到日本的帅哥们丢脸了！
所有菜被端上桌后，羽生悠也脱下围裙来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后望向对面的森月泠。
“看什么啦~”
“泠姐很好看，多看两眼不行吗？”
“嗯......真的吗？”
森月泠抬起有些红的脸，嘴唇微动，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看菜去了。
“吃吧。”
“我开动了*2。”
森月泠在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后，就再也没有伸筷。
羽生悠有些疑惑的看向她，发现她正盯着青椒炒肉这盘菜，脸色踌躇，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他瞬间明白，她是怕辣。
“不辣的，试一下吧。”羽生悠有些无耻的说谎。
“你骗人！上次你也炒了这个，你也说不辣，结果.......”
森月泠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丢脸的事情，脑袋一下子就垂下去，不敢抬头看他，只给他留下粉红的耳朵。
“啊！你说上次啊，上次是放错了调料，这次绝对没有放错，你相信我。”
羽生悠一脸无辜，仿佛真的是单纯放错了调料，上次他也是第一次做青椒炒肉这盘菜给森月泠吃。
即便是出身北海道的森月泠，对辣味的接受程度也和绝大多数日本人一样。
“那.....那我再试试？”
森月泠伸出筷子的手还有些颤颤巍巍，直至将夹起来的送入嘴中，随后瞪大双眼，对着羽生悠说道：
“唔.....真的诶，好好吃，一点都不辣！”说完后她又夹了好几筷子，库库的吃起来。
“那肯定，昨晚特意去买的本地那种不辣的辣椒。”
羽生悠站起身从厨房接了一杯温水，放到森月泠的左手边，看着森月泠一脸幸福地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塞，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啦~”森月泠连咀嚼的动作都停下了。
呜呜，菜太好吃导致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一点都没顾及形象。
小羽不会讨厌我的吃相吧，还是回家好了，呜呜呜~再也不来了，森月泠有些自闭了。
“我没笑，我经历过专业的培训，除非忍不住，否则绝对不会笑。”
“我不吃啦！我要回家，你笑我！”
森月泠身上的阴暗自闭气息逐渐涌现，要不看羽生悠还在这，她早就找个舒服的角落开始画圈圈了。
“诶？不行哦，泠姐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不把碗洗了我是绝对不会放你回去的。”
“呜呜呜，我不要洗，你还欺负我！”
“我真没笑你，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羽生悠生硬地转移话题。
“嗯..........那个时候，真的很谢谢你。”
............................
新宿站的雨，比森月泠想的还要大，即便出门前特意看了天气预报---今日放晴，请放心出行。
“这到底怎么放心出行啊！”
森月泠有些抱怨，由于对日本天气预报过于相信，出门她连伞都没带，面对这倾盆大雨，只好先躲在雨棚下。
她注意到雨棚下还有一个人，是个男生，看不清脸。
风裹着雨丝往衣领里钻，她只好把风衣的最上面的扣子扣上，怀里还抱着一叠厚度不小的稿纸，上面满是涂涂改改的痕迹。
可此刻，另一张纸在她手里被捏得发皱。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封拒信了，同样也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从北海道到京都，再到东京，她带着自己写的作品跑了将近两年，最后这家出版社的拒绝像是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已经有些卷边的稿纸，仿佛身体最后一丝温度都被带走。
她靠在雨棚的金属柱上，手指不断摩挲着稿纸，忽然鼻子发酸。
其实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写作的天赋，但就是不想放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裹着雨气冲过来，紧接着后背被撞，她踉跄了半步。
怀里的稿纸“哗啦”一声犹如天女散花般，全部飞向天空，随后落下。
就如同她这些年的坚持一样，握不住，也聚不拢。
有几张稿纸掉进雨棚下的泥泞地面，泥水很快顺着稿纸往上爬，将她改了数不清多少遍的字迹晕成看不清的墨团。
其余的稿纸则是被适时出现的风推了一把，就像受惊振翅的白蝴蝶，颤巍巍掠出雨棚的边。
可刚飞出去两步，不甘心地雨丝就粘住了单薄的纸面，“啪”地贴在积水的路面上，再没一点飞起来的力气。
撞她的人也没站稳，趔趄着扶住雨棚柱子。
她缓过神来，朝那人望去，是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公文包，显然是没带伞，急着躲雨没看清路。
“十分抱歉！”
中年男人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不好意思，但她的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慰藉。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稿纸，也没伸手去捡。
她只是看着，曾经自己视若珍宝的，修改了无数个夜晚的，还有不知多少次的痛苦，仿佛都不见了。
是的，她的心居然出气的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就......这样吧，我也得认清现实啊........”
突然，雨棚下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喂，知道抱歉不知道把撞掉的别人的东西捡起来吗？”
“如果需要赔偿，请您说个数。”
中年男人望向她，又鞠了一躬。
“我屮你妈啊，赔偿你妈行不行啊！”
森月泠有些奇怪男生莫名其妙的生气。
随后便看见男生朝着中年男人比出国际友好手势，把手上抱着的东西交到她手上，蹲下来一张一张捡起已经湿的看不清一个字的稿纸。
很快，雨棚里的稿纸很快就全部到了他的手里，稿纸沾的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滴落，他的衣服和裤子上都有了点点痕迹。
“拿着。”
“谢谢，不过........这些就够...........”
男生没有说话，视线停留在她有些泛红的眼睛，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她没看清楚，随后径直冲向雨棚外，开始捡起外面的稿纸。
“不用了！我说了不用了！”
森月泠心里窜起一股气，有些莫名的烦躁，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这不是你写的作品吗？怎么就不要了？”
可能是雨下的很大，男生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大。
森月泠呆呆地看着男生跪蹲在雨棚外不断捡起稿纸，他的后背早被淋得贴在身上。
发梢滴下的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他却只顾着把沾了泥的稿纸往怀里拢。
忽然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脸颊，有些凉，抬手去摸，她才发现这滴雨水不小。
“雨棚漏水吗？”
她抬头望向雨棚顶部，只见顶部的铁架缝里干干净净，连点漏雨的痕迹都没有。
“喏，拿着吧。”
男生已经捡起了所有的稿纸，被打湿的稿纸一坨一坨的黏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团垃圾，随后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嗯.......但是好像都有些看不清了，你有存电子稿吗？”
森月泠望着他，没有说话，这下，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如果用一句话来描述，那应该是：他如月光般清冷美丽。
如果是平常，和这种类型的男生说话，她一定会兴奋地晚上睡不着。
但现在，她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喂，怎么不说话？”
男生似乎是见她没有回应，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今天出神的次数有点多，但是也无所谓了。
“........没有，都是手写的。”
“那这下有点难办啊，我想想有没有什么补救办法。”
男生似乎也没想到居然还是纯手写的稿子，颇为苦恼的挠了挠头，连带着手上的泥水也蹭到了头发上。
“不用了，这些都没用了，十分感谢您。”
森月泠收回视线，朝他道谢。
“诶？我看上面做了很多修改和批注，应该写了很久吧，就这么放弃吗？”
“是的，麻烦您了。”
“嗯，那下次要注意哦。”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男生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有些诧异地说道：
“是吗？那还挺可惜的。”
“可惜吗........”
她正打算接过，适时才注意到手中的东西是什么---是用牛皮纸包裹的稿纸。
她的心里骤然生出一股冲动，语气有些焦急和期待。
“这个..........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如说，乐意至极。”
森月泠小心翼翼地将外面包裹的牛皮纸散开，拿出里面的白净稿纸，看得出来，纸很新。
过了几分钟，男生见她动作轻柔地将牛皮纸再次裹上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怎么样？”
“写的非常好，您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大作家的。”
“这么高的评价吗？”
“没错，我看过很多书，您的水平不亚于他们，请问您写这份作品用了多久？”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森月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男生似乎和其他的日本人都不太一样。
“真话。”
“三天。”
“..........您真不是开玩笑？”
“没有。”
森月泠只觉得胸口发闷，有点喘不过气。
难道只要拥有那所谓的天赋，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触摸的东西吗？
那自己至今为止的努力算什么？自欺欺人的自我感动吗？
“看来您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有没有颤抖。
“是吗？我并不觉得，可能我说的你很难理解。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您是在故作炫耀吗，那您赢了，我真的羡慕了。”
看着森月泠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他感到有些好笑。
“我看到了........”
那个男生语气一顿，看向森月泠，随后开口：
“那封拒绝信。”
“........那又怎么样？”
“你打算放弃了吗？”
“是的，直到今天我才认清，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刚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当我不断翻阅往后看，字里行间充满了‘狡诈’、‘阴险’、‘邪恶’、‘自私’、‘孤独’。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等我把书倒过来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森月泠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能从他的话中体会到不一样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了两个字---坚持。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认为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对吗？”
“你.......你怎么.......”
“但我认为，努力就是最大的天赋，没有天赋，那就反复。这个世界总爱歌颂天才，却忘了大多数人的成功，不过是把简单的事情重复一万次。”
她看着他，突然不知所言。只觉得胸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热。
雨停的悄无声息，一束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落在地面，驱散了原先阴暗潮湿的环境，亦如同落在她心里。
男生突然转过身来，缓缓伸出手，他的手上还沾着几滴雨水，在阳光下呈现细碎的光。
“你愿意，和这个世界死磕到底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