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被凌薇与苏念的理念冲突冻成了坚冰，每一寸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凌薇最后深深看了苏念一眼，那目光中没有妥协，只有属于战士的决绝与难以言喻的失望。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铿锵的声响，径直离开了实验室，留下一个冰冷而挺拔的背影。
她是前线的剑，她的战场在星辰大海，而非这充斥着数据和幻想的方寸之地。
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合，似乎也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暂时隔绝。
压抑的气氛并未随之消散。
中年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小心翼翼地对苏念说：
“博士，凌薇少校她毕竟是军部派来的观察员，而且刚经历恶战，情绪可能……”
“情绪是计算中的干扰项，不予考虑。”
苏念打断了他，语气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与疏离，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执只是程序运行中一段微不足道的错误日志。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漂浮的全息数据上，手指快速滑动，调出新的模块。
但紧接着，她的视线状似无意地，又一次精准地定格在了角落里的林晓月身上。
这一次，她的注视更加直接，也更加长久。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扫描一个奇特的、无法归类的样本。
“你。”苏念开口，声音清晰，“你不是‘逐星者号’的注册船员，你的生命体征波形与标准联邦人类基准有细微但显著的偏差。另外……”
她顿了顿，向前走了几步，距离林晓月更近了一些，护目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你们进入房间后的4.7秒内，我布置在房间边缘的第七代灵能背景波动监测仪，记录到了三次非常规的、低强度的灵能涟漪。源头指向你。”她的语气充满了纯粹的研究者好奇，“你是灵能者？未经注册的天然觉醒者？还是说……你的灵魂结构本身，就异于常人？”
林晓月心头一跳，好敏锐的观察力！
不愧是这个世界顶尖的科学家。她不仅注意到了身份问题，甚至连自己刚刚因紧张和观察环境而无意识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都被捕捉到了。
“我……不清楚。”林晓月沿用之前的借口，但知道这对苏念恐怕无效，“醒来后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包括我怎么到的‘逐星者号’。至于灵能……我不确定那是什么。”
“记忆缺失？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常见表现，但通常不会伴随灵魂波形变异。”苏念摸了摸下巴，眼神中的兴趣更浓了，“有意思，一个出现在关键战场上，却具备未知灵能特质的个体。真是没有想到的变量。”
她似乎完全将林晓月从“幸存者”这个身份中剥离出来，视为了一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博士，这位是……”
负责人试图介绍，但立即被苏念打断。
“我知道，不明身份幸存者，暂定编号‘访客A’。”苏念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目光依旧锁着林晓月，“‘访客A’，鉴于你目前无法提供有效身份信息，且可能具备研究价值，我以‘前哨’站首席科学官的身份，暂时征用你作为非在编辅助研究员。你有权拒绝，但拒绝后将被移交给安保部门进行为期至少三十天的隔离审查，直到身份厘清。”
她给出了选择，但两个选项都带着强烈的控制意味。
这就是苏念的风格——理性，高效，为达目的可以无视常规程序，甚至带点不近人情的冷酷。
……
林晓月沉默了。
把自己交给安保部门隔离，那她还怎么接触任务目标，怎么完成任务？
但留在苏念身边，虽然可能被当成实验对象，却是接近她和了解“方舟计划”的最佳途径，也能伺机观察凌薇。
“我选择留下。”
林晓月抬起头，平静地说道。
苏念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似乎林晓月的选择也在她的某种计算之内。
“很好。你的首要任务，是配合完成一份详细的灵能潜力评估和灵魂波形测绘。跟我来。”
她不再理会负责人，转身走向实验室深处另一个区域，那里摆放着更多林晓月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晓月体验了一把被当成顶级实验样本的感觉。
各种扫描光束笼罩全身，意识被要求放松又集中，应对各种细微的灵能刺激测试。苏念全程亲自操作和记录，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雕琢宇宙至理，不时发出低低的、近乎自语的分析：
“抗干扰能力异常突出……对深层意识刺激的反应阈值远超基准线……奇怪，波形中似乎有微弱的谐振残留……”
这些发现让她看林晓月的眼神越来越亮，那是一种科学家发现未知宝藏的光芒。
测试间隙，林晓月尝试将话题引向虫族和当前的局势。
“苏博士，您之前提到虫族受‘意识场’协调，难道它们……有统一的智慧？”
苏念一边快速记录数据，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智慧。更像是一个庞大、原始、但高度统一的生物神经网络，一个‘集群意识’。我们的每次大规模战术调整，都会被这个网络快速学习、适应并反制。凌薇少校遭遇的‘预判’，就是其表现之一。常规战争，我们是在与一个不断进化的‘算法’作战，胜算随时间推移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方舟计划’是试图跳出这个物理层面的对抗？”
“正确。”苏念终于停下笔，看向林晓月，似乎因为她的理解力而愿意多说几句，“灵能，是意识直接作用于现实的桥梁。虫族的‘集群意识’本质上也是一种粗糙的、基于生物本能的灵能运用。我们要做的，是建造一个更精密、更强大的‘灵能共鸣核心’，用它包裹选定的文明种子，实现集体性维度跃迁。这是降维打击，或者说，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但凌薇少校认为这是逃跑。”
林晓月谨慎地说。
苏念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看到一个错误答案：
“她代表了旧时代的荣耀观和责任感，值得敬佩，但无助于解决问题。联邦高层目前也分为两派，支持她‘雷霆计划’的保守派，和支持我‘方舟计划’的理性派。可惜，保守派目前占据上风，资源仍在向无底洞般的正面战场倾斜。”
她的语气冷静，但林晓月能听出一丝被资源掣肘的无奈，以及更深层次的对“理性”未被完全接纳的淡漠愤懑。
这就是造成悲惨结局的根源之一：理念的彻底对立，资源的残酷争夺，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派系倾轧甚至……背叛。
就在林晓月思考如何进一步获取信息时，实验室内的主控台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旋转起来。
苏念脸色一变，瞬间扑到控制台前。
全息星图上，代表“前哨”站的绿色光点附近，悄然出现了数个快速逼近的红色信号。
“探测到未识别高速物体接近！能量特征……混杂，有虫族生物信号，也有伪装过的联邦舰船推进器的痕迹！”一名助理研究员惊叫道。
苏念快速切换着分析画面，眼神锐利如刀：
“不是偶然游荡……它们的轨迹有明显的修正指向性。我们被发现了。而且，来的不只是虫子。”
她猛地转头看向林晓月，眼神复杂：“‘访客A’，你的到来，似乎提前引来了某些‘关注’。”
林晓月心中一沉。是巧合，还是自己真的成了吸引火力的“变量”？
与此同时，刺耳的站内广播响起：
“所有人员注意！不明敌对单位接近！非战斗人员立即前往指定避难区！战斗人员就位！重复……”
实验室外传来急促奔跑和武器准备的声响。
理念的裂痕尚未弥合，外部的危机已携带着疑云，率先叩响了“前哨”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