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们总是忍不住为它添砖加瓦,让它如梦如幻。
越是沉溺,它就越像枷锁,惩罚每一个念旧的人。
我没有爱过翟静,但她的的确确是我的救赎。
她让我重拾了对生的渴望,我也尝试着封存回忆。
可苏琳出现的那一瞬,我明白无论我怎么封存,总会在某个时刻再次被提及。
我说过的话成了回旋镖打在了自己身上。
我害怕我的誓言成为枷锁,更害怕它会成为谎言,我不能让韩梅输。
在下班的时候,我看到在图书馆门口等我的韩梅,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可以搬到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吗?”
“怎么了?”
“抱着你我感觉很安心。”
“换个借口,这个我不接受。”
我看着韩梅,想把苏琳的事情全盘托出,可话到了嘴边却只是颤了颤嘴唇。
原来书上写的并不夸张,太沉重的东西到嘴边真的会失声。
“瞧你那失望的劲儿。”韩梅突然笑道:“逗你玩儿呢,别哭丧着脸啦。”
随后将双手住我的胳膊说:“去你那里的话,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得送我上班,不准不耐烦。”
我突然笑了起来,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我赶忙侧过身,牵起韩梅的手。
她比平时握得紧一些,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我们像往常一样去了宿舍。
韩梅拿了一些衣物下来,婉婉跟在身后拿着一个行李箱递给了我。
离开之前,婉婉抱着双臂冲我喊道:“张晨,你可一定要好好对韩梅,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我降下车窗,伸出手臂给婉婉比了一个OK的手势,踩下了油门。
韩梅在副驾驶拿着手机时不时发出笑声,我开着车路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
车外的街景带着残影向后退去,一同退去的还有我的不安……
我拖着行李箱拿进屋子的时候,韩梅正在屋子里将衣服一件件往柜子里挂。
我悄悄关上门,绕到韩梅身后,双手攀上她的肩,猛地将她转过来。
“哎呀,你干嘛,吓我一跳。”
我努力压了压嘴角,抵着韩梅的额头:“我想……”
韩梅像是踮起了脚尖,总感觉她比平时高了一些,眉眼含笑凑到我耳边。
“我也想……”
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我措手不及,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脸颊,蔓延到耳根。
纵横情场多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翱翔天际的鹰。
而今天只觉得被一只小麻雀骑了脸。
回过神,心中好似多了一团怒火无处发泄。
我看着眼前坏笑的女孩恶狠狠说道:
“你完了。”
……
同居生活。
不是单纯的一起起床,一起刷牙,一起上班,一起吃饭的甜蜜生活。
而是谁扫地,谁洗衣服,谁做饭,谁刷碗的繁琐日常。
期间会包含了无数莫名其妙的小情绪,以及不断拔高的心理预期,进而导致对象越来越难哄,几乎可以说是婚姻的雏鸟阶段。
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可韩梅好像不太一样。
她几乎无所不能,抢过了洗衣做饭刷碗扫地的一切日常琐事,导致我下班回家只能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最喜欢的事,就是卸下义肢,把腿翘在我身上,然后乐呵呵的玩手机。
好是挺好的,但我总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总觉得该做点什么来证明我不是个废人。
“张晨,我们是不是该去完成一下翟静的遗愿。”
“啊?”我有些莫名其妙:“翟静还有遗愿。”
“有啊,在笔记本的最后几页。”
我挠了挠头,当时看完最后一篇日记,根本就没有想过往后翻。
“你不会就没往后翻吧。”
呵呵,还真没有。
“她都写了啥?”
韩梅支着脑袋,把腿晃来晃去,一脸沉思的模样。
“她希望你找到一个好女孩,希望我能穿上裙子。”
“择日不如撞日,咱现在就去咋样。”
“也行。”
我记得韩梅说过自己从来没有穿过裙子。
也不能说没穿过,她记得自己五岁之前好像穿过,不过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大概是因为不健全,从地震以后一直都是长裤,努力装成一个正常人。
没有女孩不喜欢裙子,我一个男的都喜欢,要不是会被说成变态的话,我还真想试试。
她挑的裙子款式差不多,清一色的长裙。
我不乐意,觉得过膝就行,无非是漏出一截金属义肢,跟终结者一样,多好。
韩梅反对了半天,但在我这里统统无效。
给你套上裙子只是第一步。
以后我不但要买裙子,还要买短裤,热裤,开裆裤,让你换着穿。
想想就让人开心。
“换好了就出来,多久了?”
韩梅掀开试衣间一角,只露出个脑袋。
“你不要笑我。”
韩梅扭扭捏捏走了出来,用手压着裙子,尽力盖着露出来的义肢。
毕竟第一次,有点害羞实属正常。
我上前拉着韩梅准备在商场逛了一大圈,好好消除一下韩梅的羞耻心。
“放心,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观众。”
“真……真的吗,我看到好几个人在看我。”
“他们是在看我,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找到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逛了一大圈下来,她也越来越放得开。
就像姑娘一旦过了洞房花烛夜那道坎,就会想要尝试其他姿势一样。
“等有空了,我就穿着裙子跳舞给翟静看。”
我摸了把额头:“你那不是跳舞,是坟头蹦迪,换个法子吧。”
“那拍张照片给翟静烧过去?”
“不能烧照片,还活着呢,晦气。”
“那你说怎么办?”
“去找个画师画一幅画不就行了。”
韩梅点了点头:“也行。”
第二天下班,我去接韩梅。
她上车递给我一副画,兴冲冲的问我。
“你看看,画的咋样?”
我接过画,一眼就被吸引了。
画中,韩梅一身连衣裙站在桥上,背着双手看向远方。
左腿微微向前,右脚在后面踮起脚尖,看起来在畅想幸福的事。
关键还上了色,左腿不再是金属义肢,而是如玻璃一样,看起来有些透明和虚幻。
在这幅画里,韩梅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画的真好。”我说:“会不会很贵啊?”
“不贵啊,才100块。”
“100块?”我皱着眉头问:“是哪个缺心眼的被你给碰上了?”
“你还记得我们那晚救的小姐姐嘛?”
“记得啊。”
“就是她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