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不一定方长，山水也未必重逢。
我曾以为，真正的告别必定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可当那一天真的来临，却像饮下一壶微涩的米酒。
明知道自己正在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告别，内心却一片木然，做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连眼泪也挤不出来。
苏琳轻声道了再见，提起行李通过安检，再也没有回头。
飞机腾空而起，我隔着候机楼的玻璃，朝着她远去的天际默默挥了挥手。
这个清晨与一个寻常的清晨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在这个清晨，我与自己的青春告了别……
韩梅病了，高烧不退。
在医院打完点滴回家，身体舒服了些，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不安，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才松了口气。
精神上的重负卸下了，身体却扛不住了。
“心里藏着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不敢说。”她声音有些虚弱：“我害怕说错什么，你会离开我。”
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从我坦白后她依然留在我身边，允许我去见苏琳，甚至邀请苏琳来家里绘画……
这一切的一切，被归结为她懂我的心思。
其实她心里藏着更大的痛苦，不能说，也不敢说。
“我真是混蛋。”我给了自己一耳光，“只要你快些好，怎么惩罚我都行。”
“可以惩罚你一辈子不离开我吗？”
“当然，只要你快点好起来。”
那一夜，我抱着韩梅韩梅发热的身体，总能想起翟静的日记。
一个爱吃醋，爱闹小情绪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改变？
哪有什么善解人意，贤惠体贴，通情达理……
不过是害怕失去的委曲求罢了。
韩梅好不容易卸下了心防，却被我亲手覆上一层寒霜。
我欠了韩梅的，我要一点点补偿回来。
11月30日，晴。
韩梅从上班的时候就开始问我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她立刻撅起嘴，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下班我去接她的时候，她依然是那副模样。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跟病患家属吵了一架。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瞪着我，就好像是我惹得她吵架了一样。
我也识趣的没再说话，现在说话就是触霉头，很容易落个分房睡的结果。
不过韩梅并没有放过我的样子，又追问起我：
“你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感恩节？就它在11月，要不然就是大雪或者小雪，还能是什么日子？”
韩梅脸色涨红，让我停下了车，解开安全带，开门就走。
我只好缓缓开车跟在旁边，车窗开着，冷风灌进来，冻得我直打颤。
“上车吧，外面冷！”我喊着。
韩梅的脚步顿了顿，瞪了我一眼，然后加快了脚步，再也没有看我。
我叹了口气，将车靠边停下，开门下车，几步追了上去。
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然后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后便软了下来，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她跟我抱怨我不爱她，连她的生日都能忘。
我拍了拍脑门，拉着她去了蛋糕店，定制了一个生日蛋糕，回家的路上哄个不停，这才让她的脸色有所缓和。
她说这次就原谅我，下次一定要罚我分房睡。
我笑了笑，这要是换个人，大概早就摔门而去了，而她的惩罚都带着不舍。
当钥匙打开门锁，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气球。
我颇为得意地提着蛋糕走进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花，跟她说生日快乐。
但只得到了她俗的评价……
我提着那束玫瑰花，站在满屋子飘摇的气球中间，得意和期待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一脸无可奈何。
好歹也请了半天假，特意炒了韩梅爱吃的菜，还买了这么多气球，吹得嘴都要肿了，结果换来一个俗字。
这下换我不高兴了。
韩梅走进屋子，手指戳了戳眼前的气球，看着它飘到屋顶说：
“可不就是俗吗，电视剧都演烂的桥段。”
我把花塞进她怀里，没好气地说：“那下次生日我直接转账，你自己吃火锅去！”
正要转身，却被她从身后抱住。
她眼里闪着泪花，嘴却不依不饶：“谁让你不先告诉我，害我生气一整天的。”
“我们最多算扯平了，你不准生我的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说：“咱们出门不是坐船就是公园，要么就是十几块的路边摊，最贵的竟然是看电影和火锅。”
“方成说得对，能遇到你就是我走了狗屎运，我的愧疚要是溢出来，整个太平洋都填不满。”
“还有，你再抱我菜就凉透了。”
“反正也要热。”韩梅说：“那就干脆全都热一遍好了。”
这天我没让韩梅帮忙，独自热了菜，切了蛋糕，还拿出两瓶红酒。
结果喝到一半，头就开始晕晕乎乎，色心渐起，直接去了屋子。
就是蛋糕和菜剩了一大半，害得我们第二天吃了一天的剩菜。
12月20日，多云.
难得的休息日，起床的时候，韩梅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一如既往的清淡好吃。
她吃饭的时候也没闲着，跟我说身边发生的事情，这几乎是我们早上的固定节目。
同事找的对象又黄了，婉婉和方成谈了恋爱，主任找了刚毕业的小伙子……
“不，你等会儿……”我打断韩梅：“你刚才说什么？”
“主任啊，找了个刚毕业的小伙子。”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额……婉婉和方成谈恋爱了。”
嗯？
我放下了筷子，转身给方成打去了电话。
那边传来慵懒的声音，被我一声怒喝吼得精神了不少。
“你小子，什么时候追上的婉婉。”
那边乐呵呵的笑：“不是我追，我们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随着方成娓娓道来，我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
大致就是方成喝醉，婉婉给他抬了回去悉心照顾。
他装起了无家可归的穷小子，俩人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一起。
“那你小子要好好珍惜，婉婉是个好姑娘。”
“那确实。”方成嬉笑着说：“就是有点太好了，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要噶我腰子。”
“哥们，我悄悄跟你说，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婉婉竟然同意跟我领结婚证。”
“那你领了吗？”
“必须领啊！婉婉要是被别人抢走，我得后悔一辈子……”
“额……那可真够快的，呵呵。”
妈的，动作真快，掰手指算算，他们应该没认识多少天。
我回头看了看拿着手机傻笑的韩梅，心里也开始打起了主意。
12月26日，晴。
过完了圣诞节，马上就要元旦了。
我准备在元旦那天向韩梅求婚。
我邀请了方成帮忙，问他什么样的方式求婚最浪漫。
方成挠了挠头：“我觉得你可以和韩梅一起乘一叶扁舟在湖中，跟她说不嫁给我就把她推下去。”
我直接打断：“能不能靠谱点，别求婚变成捞尸现场，换一个！”
“那就走到楼顶，跟她说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就跳下去。”
我闭上了眼睛：“我特么就多余问你。”
“那你说咋办？”
“我想着直接在火锅店求婚得了，说不定她着急着吃，直接就答应了呢。”
“那多没诚意。”
“你的法子就有诚意了？”
“反正比你的强……”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讨论方案，累得筋疲力尽。
婉婉从厨房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轻声说：
“也许你不该想什么样的求婚最浪漫，而应该想什么样的求婚韩梅最喜欢。”
“有道理哎。”我点点头，细细想着韩梅最喜欢的事情。
想有个温暖的家，有个很爱的人，还喜欢吃火锅……
计划很快就有了眉目，我准备跟领导打个招呼，让他谎称留我加班。
这样我就有时间去火锅店先探探路……
1月1日。
按我原定的计划，我带韩梅去的火锅店，提前安排好一对情侣演员。
一曲小提琴后，男生拿出一束花向女生求婚，女生拒绝离开。
我便借机问韩梅会不会拒绝我，然后接过花单膝跪地，掏出戒指……我简直是个天才。
可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
接韩梅下班的时候，我就紧张得发抖，心跳到了嗓子眼，开车都有些不利索。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头摇的像拨浪鼓：“就是发……发现了一个挺好吃的火锅店，想带你去尝尝。”
韩梅皱起眉头：“可是我今天不太想吃火锅。”
“啊……我好不容易发现的。”
“是不是你想吃了，拿我当借口。”
“对对对，是我想吃。”
“那我们去宽窄巷子不好吗，那里还近一些。”
“不行，就那家。”
呼，出师不利，准备了好几天，不能就这么黄了。
为了把韩梅骗进火锅店还费了不少口舌，代价就是进店的时候，韩梅的脸上明显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不过还好，至少计划总算没有偏离轨道。
当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响起，韩梅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被吸引了过去。
她拉了拉我的袖子：“张晨，快看，好像有人求婚哎。”
我看着韩梅一脸羡慕的侧脸，心中窃喜不已。
方成请的演员真是专业，那女生起身离开脸上带的嫌弃，还有那男生拿着花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简直不像是演的。
韩梅从羡慕到叹气，将一盘羊肉卷倒进锅里：“要是现在有人跟我求婚的话，我一定答应他。”
我眼睛发亮：“真的？”
见韩梅点头，我已经按捺不住狂喜的心，说了句“懂了”。
仿佛已经预见她感动得扑进我怀里的样子。
“演的真棒。”
我拿过男生手中的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先生，我们……认识吗？”
我一愣：“不是方成请你们来的吗？”
“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男生小心翼翼地把花从我手中抽了回去，逃一样的跑出了火锅店。
我尴尬地松开手，回头看向韩梅。
她正单手托着脑袋，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这边的囧境，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能怎么办呢？
只能硬着头皮走回去，看着锅里沸腾的水花，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有地缝，我想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钻进去。
“张晨，”韩梅慢悠悠地开口，“你是不是想求婚吖？”
“嗯。”
反正事情已经脱轨，索性破罐子破摔。
“没有花你就不求婚了吗？”
我抬起头，来了精神：“没有花也行吗？”
“看你诚意喽！”
事情到这一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直接单膝跪起，从口袋掏掏掏……你大爷，倒是出来啊。
真是诸事不顺！
我将盒子拿到韩梅面前打开，深深呼出一口气。
“韩梅，嫁给我吧。”
韩梅笑脸在盒子打开的那一刻瞬间收了回去，语气带着埋怨：“戒指呢？”
戒指？啥意思？
我翻过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拍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戒指去了哪里。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勇气了。
我哭丧着脸，急中生智从锅里夹出一个辣椒圈，“用这个代替行吗，戒指我一定给你补。”
“不行！”韩梅嘟着嘴：“一点诚意也没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事先安排的亲朋好友恰在此时涌入了店里，围着我们说着祝福的话。
尴尬得我只想消失。
我又一次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韩梅：“你看这辣椒圈，要不你从了我吧。”
韩梅最终被我说动了，
她起身笑了笑，朝着店门外招了招手。
刚才离开的男生走了回来，将花稳稳放在她的手心。
我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回头一看，方成与婉婉正在捧腹大笑。
我眼睁睁看着韩梅把花塞到我怀里，看着她单膝跪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赫然是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张晨先生，你愿意娶我吗？”
“答应她，答应她……”
我的亲朋好友已经开始起哄，我粗略一看，方成，婉婉，陈哥，欣姐，连洪斌都来了。
只觉得被巨大的幸福包围，还夹杂了那么点委屈和尴尬，眼泪开始控制不住的流。
在众人的起哄中，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愿意。”
我发誓我这辈子的羞涩都在这一句话中用完了。
“听不见，听不见……”
我闭上眼睛，朝着前方大喊：“我愿意娶韩梅为妻！”
“好！”
我在一阵欢呼正中戴上了戒指，抱住了韩梅。
当然，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我还有一笔账要算。
我走到方成面前，抓住他的衣领说道：
“是不是你搞的鬼？”
“嗯~怎么会是我呢。”他夹着嗓子摇头晃脑，“是你家可爱的小韩梅哟，她可说了，这叫将计就计。”
“那也肯定是你泄的密。”
“这个你倒是猜对了。”
我瞪大眼睛：“你这个叛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