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与顾思滢算不上是什么缘分,也算不上是什么孽缘。
不过是我心情不好去了天台,恰好她也在;我在公司,她恰好找工作,我发善心恰好她有些可怜,她道德绑架恰好我有道德。
一切都是恰好罢了。
如果现在告诉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爱上她,我是万万不信的。
我的爱早就被苏琳与韩梅刮的一丝不剩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副空壳而已。
总之,从那天之后,顾思滢就成了我公司第一位员工。
她性格大大咧咧,说话也直来直去,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
初创公司很闲,她也不愿意坐在工位上发呆,就乐意搬个凳子坐我身边跟我聊天。
她说自己喜欢四月樱花树,五月毛絮雪,六月梧桐大道,还有栖霞红枫节。
“你想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嘛?”
“不想知道。”
“你要说你想知道。”她嘟起嘴。
“好吧,我想知道。”
“是鸭子。”
她把鸭肠鸭心鸭掌鸭血鸭舌说了个遍,就差鸭屎没说。
看得出来,她确实很喜欢鸭子——熟的。
几天时间下来,顾思滢已经跟我混的很熟,她单方面这么认为。
我依然与她保持距离,聊天的时候大多也是敷衍了事,只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有些自来熟,有些健谈的丫头而已。
一切的改变发生在一场同学聚会上……
大学时期的同学得知了我来南京的消息,临时起意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
我本来没打算带顾思滢,奈何她跟着我寸步不离。
我进地铁她跟着进地铁,我上公交她跟着上公交,就这样一路跟到了聚会地点。
组织聚会的人是寝室的老大,他见到顾思滢的那一刻就好奇的问:“这位是?”
顾思滢抢先一步抱住我的胳膊:“我是他女朋友。”
没等我张嘴解释,她已经进门跟我同学打成了一片。
聚会上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我们抽烟,她也会跟着抽两口。
与我这个闷葫芦不同,她很会玩,扑克,猜拳,玩游戏,谁输了谁喝酒。
甚至踩着凳子端着酒杯大言不惭:“感谢您们对我家老张的关照,这杯酒我先干了……”
这一通操作,把我同学忽悠的一愣一愣,结账的时候,硬是把我按在座位上没让我出钱。
聚会散场,我们打了出租车,她就倒在我怀里,顶着红扑扑的脸蛋亲昵的叫我名字。
“你醉了。”
“我没醉。”
她摇了摇头,枕着我的腿睡去。
车窗外的霓虹划过她安静的侧脸,一股陌生的心安以我没想到的方式漫上心头,让我缩回了想要推开她的手。
那天是我抱着她回了屋子。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下班之后,她会缠着我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球。
她喜欢看足球,我不喜欢,我不明白十几个人围着一个球有什么好看的,何况国足老是输。
偶尔会一起去坐船,逛庙会,她就指着附近特别贵的零食让我给她买。
“大叔,你是北方人吧。”
“不算吧,成都应该算南方,只是生活习惯与北方更接近。”
“难怪有时候你会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一直觉得南京话听起来有点别扭,但顾思滢说出来就很好听,那些奇怪的腔调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听歌一样。
“那你为什么来南京?”
“被人甩了,待不下去,就来了呗。”
我实话实说,她笑的花枝乱颤,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脖子,像认识多年的兄弟一样。
“那咱俩真是同病相怜。”
“你也被别人甩了?”
“那倒不是。”她摇了摇头说道:“我甩了别人。”
“那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推开她的手臂,她就一脸不满地抱住我的胳膊,我再推开,她气得原地跺脚,之后趁着我不注意跳上我的背,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她是那个最肆无忌惮的显眼包。
我从挣扎到无可奈何,用胳膊抱起她的双腿,听她在背上傻笑。
我发现,与她相处的这一整天,我都没有想起过韩梅……
公司接了一个大单,我跟她忙了好几天,拿到尾款的那一刻,我带顾思滢去了上点档次的餐厅吃了一顿。
她出门的时候打着饱嗝,见天色还早,就提议去看电影。
“都走不动道了,看什么电影?”
“反正不回去。”顾思滢说:“躺床上是会变胖的。”
我觉得这都是她的借口,怕变胖少吃点不就得了。
念在前几天忙的脚不着地毫无怨言,我还是带她去了电影院。
她买了可乐爆米花,挑了一部《我在相遇的地方等你》进了放映厅。
把爆米花往我身上一放,一手抓着爆米花,一手拿着可乐,一会笑嘻嘻,一会哭唧唧。
我严重怀疑她的品味,这么无聊的电影竟然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随着爆米花一见底,她彻底不安分起来,扭腰转头跟我小声说话,见我不吭声就伸出食指戳我胳膊,在我眼前甩甩手,探探我鼻息问我死了没有。
“你能不能安分点。”
我被搞得有些不耐烦,抓住她的手按了回去。
本来电影看得就烦躁,男女主相互喜欢,但就是不明说,搞出一堆误会,长得那张嘴就只会用来吃饭。
她顺势拉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为了不让我抽回去,不惜用上了两只手。
我转过头,看她故作镇定的盯着前方,憋笑一样紧抿双唇。
即使感受着掌心渐渐松弛的力道,却怎么也不舍得把手抽回来。
从被她拉住手腕,到彼此轻握,再到十指紧扣。
那只手仿佛不再属于我一样,疯狂贪恋这片刻温柔。
我想一定是疯了。
我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后半场电影演了什么我都没看,满心思都在那只柔软的手上。
到电影结束,走上喧闹的大街,再到南艺校园我们都没有再分开过。
我与一个小我五岁的女孩逛了一次我熟悉无比的南艺校园,与身旁的情侣一般无二。
顾思滢在我身前蹦蹦跳跳讲解着南艺的一切,我安静的跟在她身边,路过美术馆,穿过隧道,最后驻足在上海美专旧址旁。
这古老的校门经历了封建走向共和,和平接替战争,积贫积弱迈向富强繁荣,跨越100多年屹立在我的面前。
它见证了历史也见证了我的过去。
许多学生在这校门前放着音乐,随着节奏舞动,肆意挥洒着青春。
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拉着苏琳的手,站在相同的地方畅想我们的未来。
那种没有被社会污染过的清澈愚蠢,现在想起了竟是如此幸福的时刻。
顾思滢不似苏琳那般安静,她站在我身边踮着脚尖,嘴里哼着歌。
我也不似当年那般年轻,眼前不是闪烁的灯光,不是南艺学生有些随意的舞蹈。
而是如雾一般看不清的未来。
待到聚会结束,音乐停止,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还都留在原地。
我准备离开,却见她站在原地紧紧拉着我的手。
灯光撤去,只剩昏黄路灯模糊地勾勒她的轮廓。
“怎么了?”我问。
顾思滢的手心冒汗,踮起脚尖飞快的在我嘴角亲了一下。
“大叔,我喜欢你。”
我看着她眼中明晃晃的期待,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叮叮咚咚的吉他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