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点缀的夜空下,与二人告别的和羽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大步流星地朝向住处走去。
仰面着,似乎是要再靠近一点天空地伸长脖子。和羽什么都没在想,却总是莫名有一种要陷入这一个个星点的漩涡中的错觉。
从来到这边的世界的那一天开始,和羽养成了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就仰望天空的习惯。
因为和羽觉得,虽说异世界的生活方式和原来世界的大相径庭,至少两个世界的天空都是一副模样。
一颗格外闪亮的、与其它星星颜色明显不同的光点进入到和羽的视野当中。
和羽并不清楚这颗星叫作什么名字,不过他联想到了女仆赛蕾拉的眼睛。同样得熠熠生辉,同样得引人注目。
合上眼,清晨时分赛蕾拉为和羽送行轻唤「和羽大人,一路顺风」的场景历历在目。
「对了,和羽大人。我在您的口袋里放了一张字条,您想起来的时候就一个人打开来看吧。」
「啊……」
清晨告别时的话语浮现脑海,和羽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口袋深处的字条的瞬间,和羽的心猛然一沉——保护符不见了。
一股不属于夏夜的寒意攀上和羽的肩膀,掌心瞬间沁出冷汗。
回想起赛蕾拉眯起的眼睛,交付保护符时所说的「请务必随身携带,好好保管」,和羽口中发干,心情变得急躁起来。「刚收到的礼物没几天就弄丢了」,这个念头像针一般刺痛着他的内心。
他咬紧牙关,不住捶打自己的胸口,借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去回想最后一次能感受到保护符时所在的地点。
——给菲利克斯变魔术的时候,保护符从袋口顺了出来。
和羽感知到模糊的印象,便匆忙掉头,朝着店铺的方向飞奔而去。
和羽施展过特征魔法,推开紧闭的店铺大门。
月光从门缝挤入,照亮了掉落在地的护身符。和羽一个箭步,上前拾起保护符,小心翼翼地塞到了上衣的内层口袋,紧贴胸口的位置。悬起来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然而正当和羽准备离开店铺时,淡淡的焦糊味刺激着他的嗅觉。和羽漫不经心地朝深处环视一圈,余光瞥到了店铺的角落处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再次绷紧神经的他紧盯着那团黑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同样传入对方那边。正当直到门外的月光隐约照到对方那一头金色短发——
「西尔维娅,是你啊!」
和羽慢了半拍才认出对方的身份。毕竟,平常只会穿近似布匹的衣服的那个西尔维娅,现在正穿着一套剪裁大胆、完美勾勒出身体曲线的连体衣。
「你在干什么……」
和羽靠近伫立在一侧的西尔维娅,却觉察到了对方脸上的非同寻常的错愕。
再仔细确认周围,和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艾莉西亚视作珍宝的记录,已化作散落在地板上的碎屑;无数个日夜潜心制作的精巧装置,都被破坏以后四零八散地丢在地板上,只剩下一地残骸。
「……从纸张燃烧,却没有让木地板受到一点损伤的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擅长控制【火】的魔法使。」
西尔维娅用指尖从地板上捻起纸张的碎屑,递给和羽,声音连同着肩膀一起颤抖着,与和羽交换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和羽慢了一拍才心领神会,默然接过碎屑,利用感知魔法迅速捕捉到火焰的特性魔法的残存。紧接着,他自然而然地握上西尔维娅等待着和羽的右手。二人同时施展感知魔法,相互确认了纸张上的魔法纹理与在场二人的全然不同。
「而且……大门的认识魔法并没有遭到强行破坏,凶手……」
「也就是说,凶手是知道大门的开锁方法的,对吧。」
和羽顺着对方的思路继续分析,声音低沉下来。
或许是因为艾莉西亚并不在场的缘故,西尔维娅并未如往常一般保持扑克脸,而是满面悲戚。回应和羽点头的动作也成了慢动作,金发随之微颤。
「是我……不,是不是你?」
西尔维娅盯着和羽的眼神闪过一丝冷光。
「难道说,是你艾莉西亚大人原本的家族成员串通好,接近我们,从中搞破坏……」
陷入恍惚的西尔维娅只是重复一些支离破碎的话语,无不指向她臆想中的,和羽是坏人的事实。
眼神渐渐凌冽,西尔维娅展露出狼一般的,进攻的意志。
月亮的光辉穿过小窗,洒在连体衣的少女的后背上,因而更加难以辨认她的表情。
她在口中极速吟唱着某种咒语,和羽就算不能理解咒语的具体内容,也能觉察到周围空气的巨量魔力的流动。
它们最终汇集于少女的后颈处,传导至指向和羽面门的掌心,传出的光亮很快盖住了微弱的月光。
是特征魔法。
甚至连摆钟都没能再响一次的时间里,和羽便反应过来少女要下死手的意图。
对于只掌握了基础防御魔法的和羽来说,只要对面的特征带有一点点进攻性,他就绝对不可能从这样的全力一击中逃出生天。
快想,用什么办法能阻止暴走的西尔维娅。
「你要就这样毁了艾莉西亚的心血吗?!」
「什么——?」
既然要阻止一个被情绪控制的人,那就要拿出最强势的态度。
和羽见即将吟唱完毕的西尔维娅暂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抓住机会继续向少女大吼。
「我有办法让真凶现身,同时将这一切恢复原样。」
西尔维娅听言为之难以觉察地全身一抖,她顺势停下了魔法的吟唱,但仍然将信将疑地把手掌对准和羽的脑袋。
「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
「我喜欢艾莉西亚!」
突如其来的告白搞得西尔维娅满头雾水。
「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艾莉西亚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美人。先不论她拥有姣好的面容、未经保养过却白皙的皮肤、绝佳的身材以及得体的谈吐的事情,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艾莉西亚身上总是透露着亲切的氛围,无论面对谁,都能用最真诚的心思去与之相处,完全不会摆出架子——」
「好,好了!」
听着几乎就是在用吟唱速度来夸奖的和羽所讲,西尔维娅有些急切地伸手去捂住和羽喋喋不休的嘴巴。
「西尔维娅,我讲的全部是真心所想——」
「知道了,我知道了!」
西尔维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油嘴滑舌的和羽,眼中却少了许多的敌意。
「……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和羽没能听清西尔维娅的小声嘟囔,但还是为自己逃过一劫的事实稍感放松。
挂钟的声音替代了二人的交谈声,沉默再一次来到二人之间。
和羽忽然想起刚才西尔维娅聚集的魔力,与训练时赛蕾拉的告诫联系在一起的话——
「西尔维娅,你没事吧?那个魔力,没发散出去。」
西尔维娅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强撑着头晕的不适。
「你,在担心我?呃,别了吧,我会做噩梦的!没事是没事。」
既然本人都说没事了,那自己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了。
和羽放下对西尔维娅身体状况的担心,开始思考接下来他能做的事情。
「……不管凶手是谁,我都不想让艾莉西亚大人看到这一幕。」
西尔维娅用手指拢住鬓边的金发,别回耳际,侧过脸如是说。
「……」
和羽紧紧攥住手中的带着焦糊边缘的纸片,指尖深深刺入掌心,借由痛感来保持自己得以冷静思考。
「和羽大人,请问一下,您即将第一次正式发动【重演】,有什么想法吗?」
「赛蕾拉,我能说实话吗?」
「嗯,那是自然。」
「我现在紧张到反胃。」
「那就好,说明和羽大人不是个头脑发热的傻瓜……放轻松,意识回传过后,我会为和羽大人引路的。」
「好喜欢这么可靠的赛蕾拉啊……额,我开个玩笑。那么,我出发了。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再见面吧。」
「一路顺风,和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