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身边的江若彤突然激动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小媛，快看快看！那个主持人好帅啊！”
林芷媛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朝舞台上瞥了一眼。
不认识。
大概又是哪个后来泯然众人的“风云学长”。
她刚想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礼堂的侧门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林芷媛的心脏，骤然停跳。
少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T恤，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半旧的帆布鞋。身形清瘦，黑色的短发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满满的橙汁，正穿过过道，一步一步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是林致远。
是十八岁的，还没被社会毒打过，没为爱情流过泪，眼里还有光的，傻得可怜的……自己。
历史的车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精准无误地，朝着她的脸上碾了过来。
林芷媛的呼吸瞬间被夺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看着过去的自己，眼中闪烁着惊艳与爱慕，直勾勾地盯着江若彤，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电线。
“小心！”
林芷媛想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
“砰——”
少年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前扑去。他下意识地想要稳住手里的杯子，但一切都晚了。
两杯满满的橙汁在空中划出两道橙色的、绝望的抛物线，然后，一滴不漏地，尽数泼洒在江若彤那条洁白的连衣裙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这个角落。
橙色的液体，顺着白色的裙摆，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像极了那场分手雨夜里，林致远流下的血。
“我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林致远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道歉。他想伸手去帮江若彤擦，又觉得不妥，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窘迫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懊悔、歉疚，还有一丝害怕心上人会因此讨厌自己的恐慌。
真蠢啊。
林芷媛看着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蠢得让人……心疼。
“没.......没关系，没关系的。”
江若彤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她从包里拿出纸巾，优雅地擦拭着裙子上的污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安抚的微笑。
“真的不用在意，就是一杯橙汁而已，回去洗洗就好了。你没摔伤吧？”
滴水不漏，完美无缺。
她甚至反过来关心那个冒犯了她的男生。
周围的人群中，已经传来了低低的赞叹声。
“哇，这位小姐姐人也太好了吧！”
“是啊是啊，人美心善，简直是仙女下凡！”
“那个男的谁啊？太冒失了，居然把橙汁泼美女身上了！”
看着眼前这无比熟悉的一幕，听着周围那些或赞叹或指责的议论，林芷媛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
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只有她知道。
只有她这个来自七年后、被伤得体无完肤的亡魂知道。
江若彤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她一定在想：【这傻X谁啊？我这条裙子可是限量款，顶你三个月生活费了。不过算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展示一下我的大度，人设又能立住了。】
而那个叫林致远的傻子，一定会被她这副“温柔善良”的假象彻底迷惑，从此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林芷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看着手足无措的少年林致远，又看了看扮演着完美圣母的江若彤。
真好。
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悲剧的序幕。
而她，林芷媛，就是这场悲剧的唯一观众，兼任首席预言家。
她的悲剧，又一次，准时开演了。
晚会现场的混乱，成了一张巨大且失焦的背景幕布。
聚光灯下，是江若彤那张写满了“大度”与“善良”的完美脸蛋。
背景音里，是少年林致远那句不成调的、磕磕巴巴的“对不起”。
而林芷媛，像个提前知晓了电影结局、连彩蛋都懒得等的观众，从座位上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媛媛，你去哪？”
江若彤的余光扫到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但眼神的焦点，始终黏在那个让她成功上演了一出“人美心善”大戏的工具人——林致远——身上。
“头晕。”
林芷媛丢下两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几乎是瞬间就被嘈杂的人声所吞没。
她没回头。
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那个傻得冒热气的“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揪着他的领子，给他两巴掌，把他从这场名为“一见钟情”的弥天大梦里扇醒。
算了。
没用的。
十八岁的林致远，是一头撞向南墙也绝不回头的犟驴。
她比谁都清楚。
林芷媛佝偻着背，像个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幽灵，混在看热闹的人群边缘，一点一点地，挪出了大礼堂。
身后的喧嚣被厚重的木门隔绝。
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晚风带着九月独有的燥热，拂过她汗湿的额发。校园里，路灯将三三两两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飘荡着青春荷尔蒙与桂花混合的甜香。
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美好得，像一个精致的谎言。
林芷媛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回听雨轩404寝室。
掏钥匙，开门。
“咔哒。”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甜腻到令人发指的香气，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兜头盖脸地朝她扑来。
是江若彤出门前喷的香水。
前调是清新的柑橘，中调是馥郁的白花，尾调是温暖的木质香。
曾经，林致远为了买下这瓶名为“晨曦之恋”的香水，省吃俭用了整整两个月。他把它当成宝贝送给江若彤，只因为她说了一句“很好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