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迷恋这股味道，把它视为爱情的具象化。每一次拥抱，他都会把脸埋在江若彤的颈窝，贪婪地吸取着这股让他安心的气息。
而现在……
这股味道，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精准地捅进了林芷媛的胃里，然后慢条斯理地，来回搅动。
“呃……”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直冲喉咙。
林芷媛甚至来不及开灯，就凭着肌肉记忆，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狭窄的卫生间。
她一把掀开马桶盖，扶着冰冷的瓷壁，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呕——！”
晚饭时被江若彤强行塞下的那几口米饭，混着酸腐的胃液，狼狈地喷涌而出。
不够。
还不够！
林芷媛弓着背，纤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吐出的哪里是食物。
是那场分手雨夜里冰冷的酒。
是江若彤说“我们不合适”时冷漠的眼神。
是她为了给江若彤买一个名牌包，熬了三个通宵画出来的设计稿。
是他们在出租屋里，为了下个月的房租爆发的第一次激烈争吵。
是那七年里，所有的甜蜜、卑微、妥协、与不甘。
“呕……呕……”
直到胃里空得只剩下痉挛的痛感，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林芷媛才虚脱般地停了下来。
她撑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按下了冲水键。
轰隆的水声，像是要将那些不堪的过往一并冲进下水道。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少女，一张脸白得像纸，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那双清冷的杏眼，在惨白的脸色映衬下，黑得吓人，眼底是一片燃烧过后的、死寂般的灰烬。
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此刻看来，像一滴永远也干不了的、凝固的血泪。
陌生。
这张脸，依旧是陌生的。
但那眼神里的空洞与疲惫，却熟悉得让她心悸。
“呵。”
林芷媛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了一个破风箱般的单音节。
结束了。
林致远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林芷媛。
一个和过去，和江若彤，和那个叫林致远的傻子，都再无干系的人。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脸，直到皮肤被冻得有些发麻，才关掉水，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脸。
回到寝室，她摸黑爬上自己的床铺，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
黑暗与狭窄的空间，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咔哒。”
寝室的灯被“啪”地一声打开，刺眼的光线透过被子的缝隙，扎在林芷媛的眼皮上。
“今天真的超开心的！媛媛你睡啦？”
是江若彤的声音，轻快得像只小黄莺，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林芷媛没动，装死。
脚步声在寝室里来回走动，然后是拉开椅子、放下包包、打开护肤品瓶瓶罐罐的声音。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再次变得浓郁起来。
只是这一次，混杂了卸妆水和洗面奶的味道。
“哎，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有多好玩。”江若彤一边用化妆棉擦着脸，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兴致勃勃地开了口，也不管林芷媛听不听得见。
“那个叫林致远的男生，艺术学院的，真的快笑死我了。”
林致远。
当这三个字从江若彤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时，林芷媛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指甲，再一次狠狠地掐进了掌心。
“脸皮超薄，我随便逗他两句，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江若彤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就是.......看起来家里条件好像不怎么样，穿得好朴素哦。”
林芷媛在被子里，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朴素？
呵，那件白T恤，是林致远省了一个星期的饭钱，在打折店里淘来的，就为了在开学迎新晚会上，能穿得“体面”一点。
“对了，”江若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林芷媛床上那个鼓起的小山包，“媛媛，你们的名字发音差不多诶~你觉得他怎么样？”
来了。
林芷媛闭上了眼。
审判的钟声，终于敲响了。
只听江若彤用一种带着几分娇憨、几分好奇的语气，慢悠悠悠地说道：
“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轰——！
可爱。
就这两个字。
像一颗精准引爆的炸弹，在林芷媛的脑海里炸开了花。
七年前，就是因为这句“可爱”，林致远那个傻子，从此就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地，当了江若彤七年的备胎、供养者、以及……最终被一脚踹开的垃圾。
林芷媛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涌上了一股腥甜。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口几欲喷薄而出的血，咽了回去。
她将被子拉得更紧，几乎要窒息，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不认识。”
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沙哑，又虚弱。
“哦……”江若彤似乎对她冷淡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也没放在心上，她转回头，继续对着镜子拍打着爽肤水，自顾自地说道，“这样啊，没关系，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见到的。”
“我在想，明天要不要‘不小心’路过一下他们艺术学院的画室呢？还是说，去图书馆的时候，‘正好’坐在他旁边？”
“哎呀，你说他会不会主动来找我呀？”
“他要是来找我，我是不是要矜持一点？不能让他觉得我太好追了……”
江若彤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小银针。
一针，一针，又一针。
精准地，扎在林芷媛每一根脆弱的神经上。
林芷媛的身体在被子里，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不是在害怕。
她是在……愤怒。
一种混杂了无力、怨恨、与心疼的，滔天怒火。
【闭嘴！你这个绿茶！给老子闭嘴！】
【可爱？他不是可爱！他是蠢！是全世界第一号大笨蛋！】
【他会为了你这句轻飘飘的‘可爱’，放弃保研的机会！他会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跑去工地搬砖！他会为了你那可笑的虚荣心，放弃画画，那个他视作生命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