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回头，清冷的目光，直视着顾晓棠的眼睛。
那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地，就剖开了女孩所有的伪装和胆怯。
“所以，”
林芷媛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
“既然画都画了，为什么不让他本人看看呢？”
轰——！
顾晓棠的脸，再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她像是被踩了电门一样，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不……不行！怎么可以！”
她连连摆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我画得不好……而且……而且他也不认识我……”
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简直可怜又可爱。
林芷媛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扶不上墙的阿斗。
看来，还得再加一把火。
她收起了脸上那丝玩味，神情重新变得清冷而认真。
她的声音，也随之沉静下来，像秋日里，冰凉的溪水。
“顾晓棠。”
她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女孩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学生手册上看到的。”
林芷媛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她盯着女孩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听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等不来的。”
“你喜欢的作家，不会因为你读了他的所有书，就从坟墓里爬出来跟你喝杯咖啡。”
“你喜欢的歌手，也不会因为你单曲循环了一万遍，就为你一个人开一场演唱会。”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颗小石子，准确无误地，砸进了顾晓棠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画，也是一样。”
林芷媛的目光，落回到那张速写上。
那个熟悉的背影，在纸上，安静又落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翻涌上来的，混杂着怀念与烦躁的情绪。
“喜欢，就去争取。”
“有些画，画得再好，也只是张废纸。”
“因为画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你看向他背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有些画……”
她顿了顿，抬起眼，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窗外流动的光影，也映着顾晓棠那张写满了震惊与动摇的脸。
“……错过了，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说完，林芷媛站起了身。
她没有再看顾晓-棠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拿起那本《营销管理学》，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种子，已经埋下去了。
能不能发芽，能长成什么样，就看顾晓棠自己的造化了。
也看那个傻子……配不配得上这份，干净又真诚的喜欢。
接下来的几天，林芷媛没有再去刻意关注这件事。
她只是恢复了自己两点一线的生活，上课，回寝室，偶尔被江若彤拉着去逛街喝下午茶。
她扮演着一个完美的“闺蜜”角色。
安静，疏离，但总能在江若彤需要的时候，给出最中肯的（敷衍的）建议。
江若彤对她越来越满意，甚至开始跟她分享一些关于林致远的，“甜蜜的烦恼”。
比如，“小媛，你说男生是不是都这么幼稚啊，送礼物都不会投其所好。”
再比如，“那个林致远，人是挺好的，就是有点……太黏人了，唉。”
每一次，林芷媛都只是微笑着，听着。
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给林致远那个傻子，又点上了一根蜡烛。
直到周五的下午。
林芷媛从教学楼出来，准备去食堂。
路过艺术学院门口那片大草坪时，她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她看到了。
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下。
林致远正坐在草地上，对着画板，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而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孩。
是顾晓棠。
她手里，捧着两瓶冰镇的矿泉水，正低着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跟林致远说着什么。
林致远抬起头，脸上是那种熟悉的，带着一点点茫然和礼貌的表情。
他似乎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接过了顾晓棠递过来的一瓶水。
拧开，喝了一口。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和她之间，投下斑驳的光点。
画面，安静又和谐。
像一幅还没来得及上色的，青春电影的海报。
林芷媛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有种……大功告成的欣慰？
好像自己精心策划的项目，终于看到了第一阶段的成果。
但，又不止于此。
在那份欣慰之下，还藏着一点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酸涩。
就像你亲手把自己最喜欢的，但又有点刮手的旧玩具，送给了邻居家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妹妹。
你知道这是对的。
你知道玩具在她那里，会得到更好的对待。
可当她真的抱着玩具，对你露出感激的笑容时，你的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
会有一点点……不甘心。
林芷媛的目光，从顾晓棠的身上，移到了林致远的脸上。
他正侧着头，听着顾晓棠说话，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那是她熟悉的，属于林致远的笑容。
干净，纯粹，不含任何杂质。
只是，这个笑容，不再是投向江若彤。
而是投向了另一个，她亲手为他选择的女孩。
林芷媛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副刺眼的“和谐”画面。
计划，成功了。
那辆失控的跑车，似乎终于要被引入一条安全的辅路。
一切，都在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很好。
这真的……很好。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然而，那股盘踞在心头的，莫名的烦躁与空虚，却像是傍晚的潮水，一点一点，漫了上来。
计划通。
个屁。
林芷媛站在宿舍楼下，仰头看着404寝室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深深吸了一口云津市夜晚微凉的空气。
胸口那股持续了好几天的，又酸又闷的烦躁感，在看到大榕树下那“和谐”的一幕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干冰，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更加汹涌的、名为“不爽”的泡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