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媛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虽然……过程不太顺利，”江若彤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也让我学到了很多。”
林芷媛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
她从不沉湎于情绪，她永远在复盘，在总结，在寻找最优解。
她会把每一次的失败，都当成一块垫脚石。
“我明白了，”江若彤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名为“目标”的火焰，甚至比之前更亮，更锐利，“光靠这些小惊喜，是不够的。”
她看着林芷媛，一字一句，像是在宣布自己的作战计划。
“我要的，不是让他‘感动’。”
“我要的，是让他，‘非我不可’。”
“我要让他身边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
“我要成为，他世界里，唯一的光。”
那一瞬间，林芷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江若彤，那个熟悉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现实主义的野心家，和记忆中那个七年后对她说“林致远，我们不合适，我需要的是能给我未来的男人”的女人，身影，彻底重合。
她回来了。
不，应该说，她从未离开过。
之前那个享受着追求，有点小女生姿态的江若彤，只是伪装。
现在，在顾晓棠和唐芷的双重刺激下，她终于露出了她最核心的，捕食者的獠牙。
林芷媛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搅局”，所谓的“隔离”，是多么的可笑。
她以为自己在阻止一场悲剧。
实际上，她只是按下了悲剧的快进键。她亲手，为江若彤的“女王”之路，扫清了所有不必要的“观望”和“犹豫”。
一场厨房灾难，给江若彤上了一堂价值千金的“恋爱方法论”实践课。
“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林芷媛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不等江若彤回应，就径直转身，朝着与寝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回音桥。
白石拱桥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桥下的镜湖，倒映着破碎的星辰。
这里是校园情侣的约会圣地。
也是她和江若彤，曾经留下过无数甜蜜回忆的地方。
她记得，林致远第一次牵江若彤的手，就是在这里。
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她记得，他曾在这里，背着画板，对她说：“江若彤，以后，我想画一辈子的你。”
……
往事，像一把钝刀，在心口来回地割。
林芷媛停下脚步，靠在桥栏上，看着湖面倒映出的，那张属于“林芷媛”的，清冷而陌生的脸。
真可笑。
她拼了命地，想把林致远从江若彤身边推开。
可到头来，她却总是在这些充满了“他们”回忆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自己。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一个身影，从桥的另一头，匆匆走了过来。
是个女生。
齐肩短发，圆框眼镜，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文件夹，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是顾晓棠。
林芷媛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着顾晓棠在桥中心停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文件夹，又紧张地望向桥头。
那副样子，分明是在等什么人。
等谁？
答案，不言而喻。
林芷媛下意识地，往桥边的阴影里，缩了缩。
她突然，不想走了。
她想看看。
看看这场，由她间接“鼓励”和“推动”的告白，会迎来一个怎样的结局。
她就像一个躲在幕后的，恶毒的导演，冷眼旁观着自己剧本的上演。
没过多久，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桥头。
黑色连帽衫，牛仔裤，背着一个半旧的画板包。
是林致远。
他似乎是刚从画室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杏眼，在看到桥上的人时，还是亮了一下。
只不过，那份光亮，在看清等他的人是顾晓棠时，又迅速地，转为了一丝礼貌的、带着点困惑的温和。
他走了过去。
“顾晓棠同学？”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在等我吗？”
顾晓棠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我……”
她“我”了半天，最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怀里的那个文件夹，猛地递到了林致远面前。
“林致远同学！这个，给你！”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致远愣了一下，接过了文件夹。
他打开，里面是一沓稿纸。
最上面的一页，用很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标题——《致深海里的星辰》。
是一首诗。
林致远低着头，一页一页，认真地读了起来。
桥上，很安静。
只有风，吹过湖面，带来微凉的湿意。
顾晓棠站在原地，紧紧地攥着衣角，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她看着林致远。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被诗句触动时，微微挑起的眉梢。
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种孤注一掷的，燃烧着自己的，璀璨的光。
林芷媛躲在阴影里，也看着这一幕。
她突然觉得，顾晓棠，很勇敢。
比她勇敢。
也比那个，只敢在厨房里，笨拙地讨好，却从不敢问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的江若彤，要勇敢得多。
她至少，敢于把自己的心，剖开来，捧到那个人面前。
哪怕，迎来的，可能会是拒绝。
终于，林致远读完了。
他抬起头，看着顾晓棠。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感动，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歉意。
“谢谢你。”
他开口，声音很轻，很柔和。
“你的诗，写得真好。我……我很感动。”
顾晓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真的吗？你……”
“但是……”
林致远打断了她。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将顾晓棠眼中所有的光，瞬间浇灭。
林致远看着她，脸上是那种，因为要伤害一个善良的人，而生出的，浓浓的无措和愧疚。
他微微鞠了一躬，声音里满是真诚的歉意。
“真的非常感谢你，你的诗，是我收到过的，最特别的礼物。”
“但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