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林芷媛感觉自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这股熟悉的味道冲刷得土崩瓦解。
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为什么……”
林致远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哭腔。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不再是刚才在舞台上的绝望和迷茫，而是一种……孩子气的、偏执的质问。
像一个找不到答案，就赖在地上不肯走的小孩。
“为什么只有你在听？”
他问。
林芷媛被问得一愣。
“我那么……那么像个小丑……所有人都把我当笑话看……为什么，只有你……”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逻辑混乱，完全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林芷媛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他认出她了？
不可能。
“她根本不懂……”
没等林芷媛想明白，林致远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要抵在她的肩膀上。
那股灼热的气息，更近了。
林芷媛甚至能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她的锁骨上。
烫得她一个激灵。
“她喜欢的……不是我……”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自嘲。
“她喜欢的是那个……会画画的，看起来很‘特别’的我……是那个可以在她的朋友圈里，给她挣面子的我……是她想象出来的，那个完美的、浪漫的、根本不存在的我……”
“我是不是很可笑？”
林致远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
“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是不是……特别可笑？”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疼得林芷媛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着他。
看着他眼里的痛苦，挣扎，和那份尚未被现实彻底碾碎的天真。
看着这个，正在经历他人生中第一次幻灭的，年轻的自己。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绝望。
那不是成年人权衡利弊后的体面放手，而是少年人发现自己珍视的宝物原来只是玻璃珠子时，那种世界观崩塌的、纯粹的绝望。
干净，彻底，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惨烈。
这一刻，林芷媛忽然发现，她心里那股滔天的恨意，好像……消散了一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言说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看着傻儿子犯蠢的嫌弃。
有对自己那段回不去的青春的怀念。
有一种……想要伸出手，拍拍这个笨蛋的脑袋，告诉他“哭吧，哭完就过去了”的，诡异的保护欲。
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扭曲的占有欲。
——这个样子的他，这份独一无二的痛苦，只有我能看，只有我能懂。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任由他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控诉着整个世界。
帽檐的阴影下，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嘲讽。
也不是怜悯。
那是一种……类似于“终于等到你”的，宿命般的平静。
原来，再次亲眼目睹自己的悲剧上演，是这种感觉。
疼。
但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快感。
林致远似乎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迷茫。
酒意上涌，他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的重量，都朝着林芷媛压了过来。
......
宿醉的后遗症，是一场迟到的、针对大脑皮层的凌迟。
林致远是被头痛醒的。
他“嘶”地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眼前瞬间一黑，金星乱冒。
宿舍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刺眼的阳光，和陈默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
【远哥，我去上课了。桌上有蜂蜜水，醒了赶紧喝。另外，给你个忠告：最近别上网，尤其是校园论坛。——你永远的兄弟，默。】
林致远的大脑宕机了三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昨晚……
Livehouse……
那首被他吼得面目全非的歌……
还有江若彤那张瞬间冰冻的脸……
“操。”
一个沙哑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记忆的碎片像潮水般涌来，最后定格在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和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清亮的、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睛。
还有那只被他死死攥住的、纤细冰凉的手腕。
林芷媛。
他好像……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
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胡话。
林致远痛苦地捂住了脸，恨不得当场去世，再原地火化，骨灰都给扬了。
他不仅搞砸了对江若彤的表白，还发酒疯骚扰了江若彤的闺蜜。
这下好了。
从“追求者”直接降级成“危险分子”。
职业生涯，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
和昨晚的自我认知，分毫不差。
他拿起手机，手指悬在江若彤的对话框上空，像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迟迟不敢落下。
道歉？
怎么道歉？
说“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即兴给你唱了首《庸人情歌》，还顺便骚扰了你闺蜜”？
这他妈是道歉还是二次自杀？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破罐子破摔，给这段还没开始就已宣告死亡的恋情写墓志铭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发来了消息。
是林芷媛。
【林芷媛】：醒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看得林致远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她她……她来兴师问罪了！
他手忙脚乱地打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发过去四个字，卑微得像尘埃。
【林致远】：刚醒，早啊。
【林芷媛】：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林致远看着屏幕，仿佛能看到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硬着头皮回复。
【林致远】：对不起！我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我……我给你道歉！要打要骂都行！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每一秒的等待，都是一场酷刑。
林致远紧张地盯着屏幕，手心全是冷汗。
他宁愿林芷媛现在冲过来给他两巴掌，也比这种无声的审判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