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迷茫，像一只被暴雨淋湿了翅膀，找不到归巢方向的幼鸟。
而每一次，江若彤都在他身边。
有时候会抱着他，柔声安慰。
有时候会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
有时候……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她的存在，就是他的光，是他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唯一动力。
可现在……
让他陷入这片泥潭的，正是他曾经的光。
而亲手将他推下去的……是她自己。
林芷媛的目光，落在那杯冰冷的肉桂拿铁上。
那股浓郁的、甜腻到发指的味道，仿佛穿透了时空，再一次钻进了她的鼻腔。
行走的樟脑丸。
行走的生化武器。
江若彤厌恶的评价，还言犹在耳。
而他，那个傻子，还满心欢喜地，把它当成宝贝，献给他的女神。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而已。
他有什么错？
他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那份阴暗的、报复的快感，在这一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是源于“自我”的、几乎是本能的保护欲。
是看着过去的自己被人如此践踏的、尖锐的心疼。
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对自己的厌恶。
林芷媛，你可真行。
你把一个单纯的、还没被社会毒打过的理想主义者，硬生生逼成了这副模样。
你对着过去的自己，捅下了最狠的一刀。
你满意了吗？
她不满意。
一点也不。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树后的阴影里，林芷媛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里，有疲惫，有无奈，有不忍，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寂寞。
算了。
就当是……给过去的自己，收个尸吧。
她从树后走了出来，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连衣裙。
很好，看起来无害、温柔、像个称职的知心姐姐。
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抹去所有多余的情绪，只留下一抹恰到好处的、清浅的关切。
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那个孤单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的平底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很轻的“哒、哒”声。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长椅上的身影，动了一下。
林致远像是被惊扰的动物，猛地回过头来。
当他看清来人是林芷媛时，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他的眼神里，先是震惊，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窘迫和难堪。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来，又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那副样子，像一个考试作弊被当场抓包的小学生，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
是她。
那个给了他“通关秘籍”的学姐。
结果，他拿着秘籍，直接打出了一个“Game Over”的结局。
这简直比公开处刑还要命！
林芷媛在他身边站定，没有坐下，只是低头看着他。
她的目光很平静，像一泓不起波澜的秋水，却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开口，声音很轻，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
“我……”林致远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无助，像一只迷路的小鹿，“我不知道……芷媛同学，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终于问出了口。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和祈求。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林芷媛看着他那双写满了“救救我”的眼睛，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清亮的杏眼，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汽，黯淡无光。
心脏，又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指了指那杯咖啡。
“能让我看看吗？”
林致远愣了一下，然后机械地点了点头，把那杯冰冷的、奶泡已经完全塌陷的液体，递到了她面前。
林芷媛接了过来。
杯身是凉的，甚至带着一丝潮湿的冷意。
她把杯子凑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一股浓郁的、甜腻的、带着辛辣木质香气的味道，瞬间涌入鼻腔。
嗯，是樟脑丸本丸没错了。
而且还是加了双倍糖的、甜到忧伤的樟脑丸。
“你很喜欢这个味道？”林芷媛放下杯子，看着他，淡淡地问道。
“啊？”林致远被问得一懵，“我……我没喝过。我就是觉得……名字挺特别的。”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你暗示我，我才点的吧？
那也太甩锅了。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林芷媛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开始解剖他的逻辑，“你点了一杯你自己都没喝过、不了解味道、只是觉得名字很特别的饮料，送给了你第一次约会的女孩？”
林致远的大脑，嗡的一声。
被她这么一总结，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听起来有多么的离谱和愚蠢。
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我……我以为……女孩子会喜欢这种……”他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声音越来越小。
“你以为什么？”林芷媛追问，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你以为所有女孩子都喜欢肉桂？都喜欢甜到发腻的东西？都喜欢这种‘特别’？”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颗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林致远的心上。
“我……”林致远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广场中央示众的犯人，无地自容。
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林芷媛心里的那点不忍，又开始泛滥。
刀子捅得差不多了，该上点药了。
再捅下去，这孩子估计就得直接跳湖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下来。
“林致远。”
她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致远猛地一震，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追女孩，不是一场猜谜游戏。”
林芷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又清晰。
“你不需要去猜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准。”
“你越是想迎合，就越容易出错。你越是想表现得完美，就越是显得笨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