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叼着那根没点的烟，愣了三秒。
然后，他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哑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操！我他妈以为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搞了半天，你也是个要吃饭的俗人啊！”
他笑够了，抹了把眼角，看着林芷媛，眼神里充满了那种“老子果然没看错人”的欣赏。
“行！够直接！我喜欢！”
“工资……按场算，一场三百。干得好，有提成。”
“另外，”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我那间调音室，除了我，没人能进。以后，它也是你的了。里面的设备，那些老黑胶，随你用，随你听。”
“怎么样？”
这已经不是一份工作了。
这是一种……传承。
一个摇滚老炮，在找到了自己的同类后，毫无保留地，交出了自己的整个王国。
林芷媛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她看着眼前这个颓废、潦草，却又比谁都活得明白的大叔，心中某个被冰封了七年的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在前世，他和周明轩虽然是好友，却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交流。
那时候的林致远，一门心思都在江若彤身上，根本没空去理解这个老狼内心的孤独与坚持。
而这一世……
她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就得到了他全部的信任。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好。”
林芷媛终于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
一个字的承诺。
却重如千钧。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
吧台前，一个颓废潦倒的摇滚老炮，一个清冷绝美的黑发少女。
两个年龄、外貌、身份都截然不同的人，却因为对音乐共同的理解，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
江若彤一回寝室，就将手上那个装着“爱心甜点”的纸袋，“啪”地一声，甩在了林芷媛的书桌上。
力道之大，让桌上的笔筒都跟着震了一下。
“累死我了！给你吃吧，我现在看到甜食就腻得慌。”
她一边说，一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椅子里，开始对着镜子卸妆。
林芷媛看着桌上那个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纸袋，沉默了两秒。
她伸出手，慢慢地，将纸袋扶正，打开。
里面，原本精致小巧的马卡龙碎了好几个，粉色的奶油蹭得到处都是，那个小小的巧克力慕斯蛋糕也塌了一角，像一张哭花了妆的脸。
这是过去的林致远，最喜欢吃的一家店。
因为贵，他只在每次拿了奖学金后，才舍得去买一小块，然后献宝似的，带给江若彤。
而现在，这份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心意，就这么被随意地，丢弃在了“闺蜜”的桌上。
林芷媛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块还算完整的、抹茶味的马卡龙，放进了嘴里。
很甜。
甜得发腻，腻得发苦。
苦味从舌根，一路蔓延到心脏。
“哎，芷媛，我跟你说。”江若彤一边用卸妆棉擦着眼线，一边从镜子里看着林芷媛，开始了新一轮的吐槽，“我真是想不通，林致远他家境也就一般，长得是还行，但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他哪来的自信，觉得光靠弹个破吉他就能出人头地啊？”
“我们商学院的男生，哪个不是在规划未来了？实习、考证、参加各种比赛，为进大厂挤破了头。他倒好，天天抱着个吉他做白日梦。”
“也就是现在还在学校，大家觉得玩音乐挺浪漫的。等毕了业，你看还有谁会多看他一眼？没钱没背景，连份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拿什么谈未来？”
江若彤的声音，和着卸妆棉摩擦皮肤的沙沙声，在小小的寝室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林芷媛的神经上，来回地、缓慢地切割着。
这些话，太熟悉了。
熟悉到，她甚至能预判出江若彤下一句会说什么。
果然。
“芷媛，你跟他那个好兄弟陈默不是挺熟的吗？你下次碰到他，帮我劝劝林致远。让他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赶紧把心思放回正道上。不然，我们真的走不长。”
说完，她将用过的卸妆棉精准地丢进垃圾桶，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仿佛把一个棘手的麻烦，成功地外包了出去。
林芷媛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甜腻，没有回头。
劝他？
然后呢？
让他放弃梦想，磨平棱角，像一条狗一样去迎合你所谓的“未来”，最后在你拿到“天穹网络”offer的那一天，再被你用一句“我们不合适”一脚踢开？
江若彤。
同样的悲剧，我怎么可能，让你再上演一遍。
她忽然意识到。
她恨的，是江若彤的背叛。
她怨的，是命运的不公。
但她从来没有真正恨过那个为了梦想、为了爱情，一头撞上南墙，撞得头破血流的、愚蠢的自己。
她只是……心疼。
心疼那个少年的纯粹，心疼那份不被珍惜的热爱。
***
周三下午，林芷媛碰巧在路上撞见了那个熟悉的、仿佛自带BGM的组合。
“所以说！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陈默的大嗓门，隔着十米远都能精准地穿透耳膜。
他一手揽着林致远的肩膀，另一只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唾沫星子横飞，激情澎湃得像在做传销动员。
“马上就到若彤姐生日了，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懂不懂？一个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的机会！”
林芷媛下意识地躲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
来了。
她就知道。
历史的齿轮，开始发出那令人作呕的“咯吱”声了。
“那……我该送什么？”林致远的声音更小了，像只迷途的羔羊。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神圣感，“必须是——贵——的——礼——物！”
他一字一顿，仿佛在传授什么旷世绝学。
“女孩子嘛，都喜欢包，‘包’治百病嘛！你想想，当着她所有室友的面，你拿出一个所有人都认识的名牌包包！‘啪’一下放桌上！那是什么？那是面子！是态度！是安全感！”
林致远被他这套理论说得一愣一愣的。
“名牌包？那……那得多少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