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你管多少钱呢！钱可以再赚，老婆跑了就没了！”陈默一副“你小子格局小了”的表情，“我跟你说，我前两天看时尚杂志，上面有个C牌的，就那个双C标志的，若彤姐那种女神，就得配那种包！你送一个，保证她感动得当场就以身相许！”
林芷媛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C牌。
一个能让他卖掉心爱的Fender电吉他，搭上整整两个学期的奖学金，外加无数个在便利店和快餐店打工的夜晚，才勉强凑够的噩梦。
那个噩梦，她做了七年。
“可是我……”林致远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我没那么多钱。”
“没钱就去赚啊！兄弟！”陈默的语气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你画画不是挺厉害的吗？多去接点单子！再说了，马上国庆长假，去做兼职啊！发传单、当服务员、去工地搬砖！为了爱情，这点苦算什么！想想若彤姐收到礼物时那惊喜的表情，值了！”
呵。
惊喜？
林芷媛在心里冷笑。
是挺惊喜的。
惊喜到，江若彤在收到包的当天，就发了九宫格朋友圈，配文是：“谢谢亲爱的，其实心意最重要啦，爱你哟~”
然后，在跟闺蜜的下午茶里，轻描淡写地说：“他啊，非要送，拦都拦不住，真是的，又不懂，买的还是个过季款。”
那是他后来听那个闺蜜说的。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在他那颗被爱情冲昏了的、愚蠢的脑袋上，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名为“屈辱”的印记。
她不能再听下去了。
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出去，一拳打在陈默那张写满了“我是为你好”的蠢脸上。
她转身，绕了个圈，从另一条路走回了宿舍。
那个傻子。
那个全世界最傻的傻子。
又要开始，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亲手折断自己的翅膀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芷媛成了最沉默的旁观者。
林致远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开始疯狂地运转。
他逃了选修课，跑去人流量最大的商圈发传单，被城管追得满街跑。
他在学校食堂的兼职窗口打饭，热气熏得他满脸通红，手上被餐盘烫出了好几个水泡。
他甚至在深夜，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做理货员，通宵达旦。
林芷媛有一次凌晨从工作室回来，路过那家便利店，想买一瓶水。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
林致远正蹲在货架前，机械地将一瓶瓶饮料摆放整齐。
他穿着不合身的蓝色工作马甲，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是那种长期睡眠不足的蜡黄。
听到门口的风铃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在看清是林芷媛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神里，先是惊愕，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狼狈和难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芷媛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到冰柜前，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罐他以前最喜欢喝的冰咖啡。
走到收银台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大叔“王哥”正在打盹。
她把东西放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的林致远听见。
“结账。”
王哥被惊醒，手忙脚乱地扫码。
林芷媛付了钱，拧开那罐冰咖啡，转身走到了林致远面前。
在他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将那罐冰凉的咖啡，“啪”地一声，贴在了他的脸上。
“！”
林致远被冰得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喝了。”
林芷媛的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提提神。”
说完，她没再看他一眼，拿着自己的矿泉水，转身离开了便利店。
她怕再多待一秒，自己眼里的心疼和愤怒，就会藏不住。
傻子。
你以为你在为爱付出。
你不知道，你正在用自己的骨血，去喂养一头永远喂不饱的、名为“虚荣”的怪物。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来了。
***
江若彤一边敷着一张金光闪闪的“贵妇面膜”，一边举着手机，对着镜子里的林芷媛，用一种状似不经意，实则炫耀到骨子里的语气开口了。
“哎，媛媛，你看。”
她把手机屏幕递到林芷媛面前。
屏幕上，是C牌官网的页面，一款经典的黑色菱格纹手袋，静静地躺在纯白的背景中央。
价格那一栏的数字，是一串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大学生望而却步的零。
“若彤姐，你别闹了，林致远他最近真的超努力的！他跟我说，想在你生日前，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江若彤模仿着陈默的语气，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金箔面膜都起了褶子。
“那个傻瓜陈默，还跑来跟我通风报信，生怕我不知道。你说好笑不好笑？”
林芷媛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串数字上。
血液，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林致远他……最近好像神神秘秘的，还问我喜不喜欢这个。”江若彤指了指屏幕上的包，语气里带着三分甜蜜，七分得意，“我说，‘你别乱花钱啦，心意最重要’。但他好像当真了，听说最近一直在疯狂做兼职呢。”
她收回手机，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金光闪闪的脸，满足地叹了口气。
“唉，没办法，谁让他这么爱我呢。”
“虽然吧，我觉得他有点不切实际，但这份心意，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你说对吧，媛媛？”
林芷媛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对。
太对了。
感动到，你会在收到礼物后，转身就把它当成你社交圈里新的炫耀资本。
感动到，你会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用这个包的价格，来衡量他那不值一提的梦想。
“江若彤。”
林芷媛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嗯？”江若彤从镜子里看向她。
“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寝室里那份虚伪的和谐。
江若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似乎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闺蜜”，会问出这么一个……直白到近乎冒犯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