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终究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将他从这无边炼狱里拖出来的答案。
无论是真是假，他都需要一个来自她亲口的答案。
去听雨轩的路上，他像个失了魂的幽灵。
他甚至没想过，这么晚了，该用什么理由把她叫下来。
直到他站在宿舍楼下，被晚风吹得一个激灵，才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
屏幕上，是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微信消息。
有陈默的，有乐队成员的，还有……江若彤的。
她的消息停留在半小时前。
【致远，你去哪了？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听说了那些谣言，你别信，都是假的，是有人在故意黑我。】
【看到消息回我，我很担心你。】
字里行间，满是关切与无辜。
如果是昨天，看到这些消息，林致远的心大概会瞬间融化成一滩温水。
但现在，这些文字在他眼里，却像一行行精心编写的，冰冷的代码。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致远！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我担心死你了！”江若彤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哭腔和如释重负。
完美得像电影里的配音。
“……我在你楼下。”林致远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几分钟后，江若彤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外套，长发披散，脸上带着一丝苍白和憔悴，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在夜色和路灯的映衬下，她美得像一朵易碎的、被风雨摧残过的小白花。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仰着脸，琥珀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你这两天去哪了？为什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无懈可击。
林致远看着她。
看着这张他爱了那么久，描摹了无数次的脸。
他多希望，这张脸上所有的担忧和委屈，都是真的。
他多希望，之前在她寝室门口听到的，和陈默吼出来的那些，都他妈的是幻觉。
“……是真的吗？”
“那些谣言。”林致远终于抬起眼，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们说……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你那个‘不慕名利’的人设。他们说……你其实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他们说……我只是你的工具。”
他说出“工具”两个字的时候，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江若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眼里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但那不是心虚。
而是震惊，是受伤，是难以置信。
“致远……”她颤抖着声音，缓缓松开了他的胳膊，后退了一步，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样。
“所以，你这两天不接我电话，把自己关起来，就是在怀疑我？”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而是用一个反问，精准地将他钉在了“不信任”的耻辱柱上。
“我……”林致远语塞。
“你居然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屁话，也不愿意相信我？”江若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林致远的心窝。
“我和张公子吃饭，那是学生会的饭局！是为了拉赞助！姜莱她就是嫉妒我，故意扭曲事实黑我！”
“你宁愿相信一个处处针对我的竞争对手，也不愿意相信你女朋友？！”
她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为了你，顶着多大的压力你知不知道？我妈知道我谈恋爱后，让我找个门当户对的，说你一个搞艺术的给不了我未来！我是怎么跟她吵的？我是怎么跟她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的！”
“我把你送我的每一件小东西都当成宝贝，你画的画，你写的第一首歌，我都好好地收着！我在朋友圈里告诉所有人，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男生！我为你骄傲！”
“结果呢？结果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玩弄感情、心机深沉的坏女人？！”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次精准的道德绑架。
她把他过去所有感动的瞬间，都锻造成了此刻攻击他的武器。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爱奋不顾身，却被爱人深深误解的、完美而悲情的女主角。
林致远彻底懵了。
他被她声泪俱下的表演，砸得头晕脑胀，溃不成军。
他那点可怜的、建立在“廉价”和“傻”之上的怀疑，在她这堪比奥斯卡影后的演技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混蛋。
是啊。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
他怎么能……怎么能怀疑她？
或许……或许自己真的听错了？或许那句“你说他是不是傻”，根本就不是在说自己？
或许，一切都只是姜莱的阴谋？
他的防线，在她的眼泪攻势下，节节败退，濒临崩溃。
“若彤，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上前一步，想要去抱她，想要安慰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江若彤却猛地推开了他，哭得更凶了。
“林致远，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我们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我以为你最懂我，最信任我！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原来一点点流言蜚语，就能让你怀疑我们的一切！”
“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说完这句，便捂着脸，转身跑进了宿舍楼。
留下林致远一个人，僵在原地。
林致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画室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每一个画面。
江若彤的眼泪，她的质问，她受伤的表情……
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错了。
他一定是大错特错了。
他怎么能用那么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一个那么爱他的女孩？
他是个混蛋。
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拿起手机，颤抖着手，想要给她发信息道歉。
他打了删，删了又打。
“对不起”三个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该怎么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