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他是她的例外,是她精英世界里的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他以为他用才华和真心,打动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搞了半天,他只是她“不慕名利”完美人设上的一块背景板,一个性价比最高的装饰品。
他的那些自以为是的“付出”,那些省吃俭用买来的小礼物,那些熬夜画出来的画……在人家眼里,可能就跟完成KPI一样,属于“男友应尽义务”的范畴。
一旦他表现出任何质疑,她就能立刻调出后台数据,把这些“付出”打包成“罪证”,反过来指控他的“不信任”。
流程标准,话术精准,情绪到位。
这他妈哪是谈恋爱啊?
这分明是参加了一场大型真人秀角色扮演游戏。
而他,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还为剧情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头号大傻瓜。
心,像是被泡进了冰窟里,又被捞出来用钝刀子来回地割。
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一罐啤酒见了底。
他面无表情地捏扁了易拉罐,随手扔到一边,又“咔哒”一声,拉开了第二罐。
他想喝醉。
他想让自己的脑子停下来。
可越喝,大脑越清醒,那些画面越清晰,江若彤的脸就越刺眼。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弹幕一样在他脑海里滚动播放。
【我为了你,顶着多大的压力你知不知道?】
——(潜台词:你看,我的沉没成本这么高,你怎么敢质疑我?)
【我把你送我的每一件小东西都当成宝贝!】
——(潜台词:物证在此,你休想抵赖。)
【你太让我失望了……】
——(潜台词:本次危机公关结束,启动冷处理程序,等你自我反省完毕再联系。)
他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他居然还为这套完美的PUA话术,愧疚了一整夜。
林致远把头埋进臂弯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不是在哭。
他是在笑。
笑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单薄的连帽衫猎猎作响。
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车流汇聚成河,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忙碌,那么笃定。
只有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忘在角落里的垃圾,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脑袋却依旧清醒得可怕。
他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在冷酷地、一遍遍地分析着这段感情的荒谬。
另一个则蜷缩在角落里,为了那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甜蜜瞬间,而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想再想了。
他需要抓住点什么。
像一个溺水的人,需要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颤抖着手,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点开了通讯录。
【陈默】
不行。
阿默只会更生气,然后拎着板砖去找张公子拼命,把事情搞得更糟。
【江若彤】
他的指尖在这个名字上停顿了半秒,然后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滑开。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周明轩】
潮汐之声的老板,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
但……跟他诉说感情问题?
林致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周明轩叼着烟,用看**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吐出一个烟圈:“小屁孩,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出息。”
算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
一排排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他准备绝望地锁上屏幕时,一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林芷媛】
那个总是穿着亚麻色衬衫,眼神清冷,说话懒洋洋的女孩。
那个会在他被江若彤放鸽子时,给他送来一份盖浇饭的女孩。
那个会一针见血地指出他音乐问题,却又懂他所有坚持的女孩。
这个名字,像黑暗隧道尽头唯一的一点光亮,让他那颗快要沉底的心,有了一丝上浮的力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或许,只是因为她总能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平静。
或许,只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觉得,只有她能懂。
他的拇指,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电话响了很久。
久到林致远以为她不会接,久到他准备自嘲地挂断时——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慵懒而清冷的女声。
是林芷媛。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林致远感觉自己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突然就断了。
所有强撑的冷静,所有故作的坚强,所有被压抑的委屈、迷茫、痛苦……
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决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颤抖。
“……我在星轨天台。”
说完这句,他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不让自己的哭声泄露出去。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一声声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像小兽哀鸣般的喘息。
他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这个仅仅认识了几个月的女孩面前。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阵死寂。
林致远甚至能听到那边同样被压抑住的、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想,她大概是被吓到了吧。
或者,是在觉得他是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别动!在那里等我!”
……
林芷媛几乎是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江若彤昨晚回来后,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我不说”的死样子,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脑子里反复推演着林致远那个傻子可能会有的反应。
自闭?愧疚?还是跑去道歉,然后被江若彤再PUA一轮?
她一直在等。
等一个信号。
一个他终于撑不下去,终于肯向她求救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