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机屏幕上“林致远”三个字亮起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接通电话,她只说了一个“喂”字。
然后,她就听到了。
听到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自己”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发抖。
那个声音里,带着她曾经经历过的,一模一样的绝望。
“……我在星轨天台。”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风声,和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几乎让她心脏骤停的抽噎。
林芷媛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前世被分手后,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也是这样,抱着膝盖,不敢哭出声,只能像一条被抛弃的狗一样,发出这种绝望的、无声的呜咽。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连哭泣都怕吵到别人的孤独感,她懂。
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懂。
“别动。”
“在那里等我。”
她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电话都没挂。
她掀开被子,从上铺一跃而下,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睡在下铺,正敷着面膜刷手机的江若彤被吓了一跳。
“芷媛?你干嘛?大清早的见鬼了?”
林芷媛根本没理她。
她胡乱地抓起挂在椅子上的亚麻色衬衫外套,连睡衣都来不及换,套上就往外冲。
她的眼睛是红的。
不是因为困。
而是因为一种混杂了心疼、愤怒和无穷无尽保护欲的情绪。
江若彤这个贱人!
又把他逼到这一步!
“喂!芷媛!你去哪儿啊?”江若彤看着她疯了一样冲向门口,忍不住喊道。
林芷媛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一种江若彤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点的眼神,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慵懒和疏离。
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凛冽的杀意。
江若彤被那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下一秒,林芷媛已经拉开寝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从听雨轩到艺术学院C栋,她用尽了这具身体诞生以来最快的速度。
睡衣外面胡乱套着的亚麻衬衫被风灌得鼓起,像一面破败的旗。
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
“砰——!”
消防通道的门被她用力踹开。
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着她急促的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在天台。
那个傻子,在天台。
电话里,他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小兽般的呜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林芷媛的心脏最深处。
比前世被分手那天还疼。
那时候是绝望,是麻木,是整个世界崩塌后的死寂。
而现在,是愤怒,是心疼,是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掀了的狂躁。
她一步跨两个台阶,疯了一样往上冲。
每上一层,她对江若彤的杀意就浓一分。
江若彤,你可真行。
前世把我逼到绝路,花了七年。
这一世,你效率还挺高,几个月就想让他再死一次?
当她终于推开顶楼那扇沉重的铁门时,呼啸的晨风夹杂着冰冷的湿气,瞬间扑面而来,吹得她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然后,她看见了他。
就在天台中央,靠着一堆废弃的建材,蜷缩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那个在舞台上抱着吉他,能让全场为他尖叫的少年。
那个在画室里,眼中有星辰大海的艺术家。
此刻,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狼狈不堪地倒在那里。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
“为什么……”
“她不懂我……为什么……”
那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却像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林芷媛的心防上。
这个傻子。
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傻子。
他还在问为什么。
他到现在,居然还在问为什么。
林芷媛缓缓地走了过去,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夜风吹起他额前凌乱的黑色碎发,露出了他毫无防备的睡颜。
眉毛微微蹙着,即便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委屈和迷茫。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像一道脆弱的伤口。
干净,清瘦,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不就是……自己吗?
那个还没被社会毒打过,还没被江若彤的“现实”碾碎,还相信爱情与梦想可以战胜一切的,天真到可笑的自己。
她曾经最珍视的,后来又最憎恨的,那个回不去的自己。
林芷媛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想要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可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怕。
她怕自己的触碰,会玷污了这份……她早已失去的纯粹。
不行。
不能让他在这里睡下去。
清晨的天台风大,这么睡下去会生病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酸涩,伸手去扶他的胳膊。
“林致远,醒醒。”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别在这里睡。”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手臂,他就有了反应。
但他没有醒。
而是像一个找到了浮木的溺水者,顺着她施力的方向,整个人软软地、毫无防备地,向她倒了过来。
“唔……”
林芷媛闷哼一声,被他整个人的重量压得向后一坐,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林致远,则顺势将头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属于少年的、清爽的皂角香,混合着浓烈而苦涩的酒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林芷媛瞬间包裹、吞没。
他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洒在她的颈侧,带着微微的湿气,激起她皮肤上一阵战栗的酥麻。
他的头发蹭着她的脸颊,有点痒。
他的身体,虽然清瘦,却是一个成年男性结结实实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熟悉的气味。
陌生的依赖。
截然相反的性别。
错位的身份。
这一切,像一个巨大的、荒谬的悖论,在她的大脑里轰然炸开,将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全都炸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