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媛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青霉素和头孢都过敏,止痛药只能用布洛芬,他对酒精的代谢能力很差,以前喝一点就容易起疹子。”
说完林芷媛猛地回过神来。
她说了什么?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说秃噜嘴了。
这是一个刚入学几个月,他追求的女生的闺蜜该知道的吗?这比他亲妈都清楚了!
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冷汗顺着后背就下来了。
怎么办?
怎么解释?
说我上辈子是他自己?他听了不得以为我脑子有病,直接给我挂个精神科的号?
就在她脑内风暴,疯狂思考怎么圆谎的时候,一直背对着她的宁菲,转过了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
“记得比他亲妈还清楚。”
“小姑娘,你是他女朋友?”
林芷媛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热度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尖。
心虚。
尴尬。
还有一种秘密被窥破的窘迫。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
“我……”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一团乱麻的思绪里揪出一个稍微靠谱点的借口。
“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是听他……听他自己提过的!”
这个谎撒得毫无底气,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假。
一个男生,会随随便便跟一个女性朋友,详细汇报自己的过敏史和酒精代谢能力吗?
他又不是在填体检表!
宁菲也没有追问,只是挑了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继续编。”
这种无声的压迫感,比直接质问更让人窒息。
林芷媛窘迫地移开视线,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当场钻进去。
宁菲没再为难她,转身开始给林致远扎针。
她的动作很稳,一针见血。
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注入林致远的身体。
林芷媛站在床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宁菲,对方正低着头调整输液速度,侧脸的线条冷硬而专业,仿佛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提问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错觉。
这个护士,绝对看出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看出来就看出来吧。
反正她也不会到处乱说。
当务之急,是照顾好眼前这个傻子。
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林致远的脸上。
输了液之后,他脸上的潮红退去了一些,但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
睡梦中的他,似乎还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
是因为江若彤吗?
想到这个名字,林芷媛的眼神暗了暗。
她伸出手,从床头的柜子上抽出一张纸巾,动作轻柔地,开始给他擦脸。
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
他的皮肤很烫,像个小火炉。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嘴唇,那里的皮肤有些干裂。
她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天台上那个拥抱。
他温热的身体,依赖的呼吸,还有那句含混不清的“别走”。
以及……自己心中如野兽般咆哮而出的,那股凶狠的占有欲。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她看着床上毫无防备的少年,又看了看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
“很熟练嘛。”
林芷媛一惊,抬起头,正对上宁菲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她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了一切,正靠在桌边,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她。
“擦脸,掖被角,连他睡觉喜欢把手放在外面的小习惯都知道。”宁菲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林芷媛的心脏,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我……”她再次语塞,感觉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宁菲却没有再逼问她,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床上昏睡的林致远,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怜悯,又像叹息。
她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见过了太多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
醉酒的,自残的,哭得撕心裂肺的……
年轻人的爱情,总是轰轰烈烈,也总是脆弱不堪。
宁菲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小姑娘。”
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医务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些人,是戒不掉的药,一旦沾上,这辈子都离不了。”
“而有些人,是必须割掉的烂肉,再疼,也得一刀下去,不然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林芷媛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宁菲的目光从她震惊的脸上,移到了床上那个依旧在昏睡的身影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
“你心里清楚,哪是药,哪是肉。”
“但躺着的这位,”她顿了顿,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林芷媛苍白的脸。
“他好像还糊涂着呢。”
***
头痛。
像是有一万只啄木鸟在脑子里开派对。
林致远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斥着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
“嘶……”
他想坐起来,但刚一动弹,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两颗心脏被塞了进去。
这是……校医务室?
他只记得,在天台,风很大,心里很堵。
他好像对着空气骂了很久,又好像对着什么人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断得干干净净。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扶着额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是一股凉爽的山泉,瞬间浇熄了他脑子里的燥火。
林致远循声望去。
晨光透过医务室的窗户,斜斜地洒了进来,给窗边那个纤细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温暖的金边。
林芷媛正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过肩的黑发松松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喝点水。”
她将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递到他面前。
林致远挣扎着坐起身,后背靠在冰凉的床头,接过杯子。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干涸的五脏六腑仿佛久旱逢甘霖,总算活过来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