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杯子,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羞耻和后怕。
他嗫嚅着,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社死的可能性。
耍酒疯?抱着电线杆唱歌?还是直接在天台睡死过去被人当尸体报警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他羞愧到想当场转学。
林芷媛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从脚边的一个纸袋里拿出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粥。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懒得抬眼皮看他。
“麻烦谈不上。”她淡淡地开口。
“你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医务室门口,然后一头栽倒了。”
“啊?”
林致远愣住了,大脑宕机了三秒。
我自己……走下来的?
还精准地……栽倒在了医务室门口?
我这么牛逼的吗?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太好了!
原来没有耍酒疯!没有麻烦到林芷媛!
他只是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在酒精麻痹了大脑的情况下,独立自主地完成了自救!
虽然过程狼狈了点,但结果是好的!
他最后的体面,保住了!
看着林致远脸上那副“原来我这么厉害”的庆幸表情,林芷媛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呵,男人。
不,傻子。
这么假的谎都能信得这么彻底,真是单纯得让人火大。
她昨晚差点把腰拖断才把他从天台弄下来,这笔账,先记着。
“你发烧了,宁菲姐给你打了针,让你在这睡一觉。”
林芷媛将粥和勺子递给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不然胃该难受了。”
“哦……好,谢谢你。”
林致远接过粥,感激涕零。
他现在不仅不觉得社死,反而对林芷媛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她不仅没有嘲笑他,还一大早就给他送来了早餐和热水,简直是天使!是活菩萨!
他低头喝着粥,是清淡的小米粥,熬得软糯香甜,温度也刚刚好,喝下去整个胃都暖洋洋的。
他偷偷地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林芷媛。
她正低着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和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开始专注地削着苹果皮。
她的手指很白,很细,握着水果刀的姿势却异常的稳。
刀锋贴着果肉,匀速地转动,暗红色的果皮像一条完整的缎带,一圈一圈,连绵不断地垂落下来。
整个过程,安静,专注,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节奏感。
林致远看得有些出神。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这么认真地看过林芷媛。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
可偏偏是这个看起来最疏离的女孩,却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在回音桥,他因为江若彤的不理解而失落,是她陪着他,听他说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梦想。
在食堂,是她终止了一场注定失败的告白。
在天台,他烂醉如泥,不省人事,醒来后,又是她守在这里,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她从不追问,从不安慰,也从不指责。
她只是在恰当的时候,递上一杯水,送来一碗粥,或者,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为他削一个苹果。
那种温柔,不炽热,不张扬,却像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渗入你内心最干涸龟裂的地方。
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强烈的依赖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林致远忽然觉得,和江若彤在一起时那种需要时刻仰望、时刻证明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
江若彤是天上的月亮,美丽,耀眼,却遥不可及。你需要拼尽全力去够,才能勉强触摸到她冰冷的光晕。
而林芷媛……
她更像你身边的一盏灯。
光芒不盛,却总在你走夜路的时候,为你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让你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给。”
一声轻响,打断了林致远的思绪。
林芷媛将整个削得干干净净、光溜溜的苹果递到他面前。
“啊……谢……谢谢。”
林致远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苹果。
他低头咬了一口,清脆,甘甜,带着淡淡的果香。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个苹果。
林芷媛看着他小口小口啃着苹果的傻样,心里那点“演戏好累”的烦躁,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
她想起了宁菲说的那些话。
“有些人,是戒不掉的药。”
“有些人,是必须割掉的烂肉。”
她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江若彤,就是那块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早已开始腐烂的肉。
前世的自己,就是因为舍不得割掉这块烂肉,才会被拖累得体无完肤。
而现在……
她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毫无防备,因为一碗粥、一个苹果就感激涕零的少年。
他就是那味药。
她要亲手,把他从那块烂肉上剥离下来。
然后,再把他,调配成一剂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永远也戒不掉的良药。
这个过程,或许会很痛。
对她,也对他。
但没关系。
她会用这种“恰到好处的温柔”,一点一点地,麻痹他的神经。
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让他心甘情愿地,被她“治愈”,被她“占有”。
“在想什么?”
林致远啃完了半个苹果,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忍不住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指了指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心。
林芷媛抬起头,对上他清澈又带着点担忧的杏眼。
那双眼睛,和镜子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干净,纯粹,像一汪见底的清泉。
也……愚蠢得要命。
她忽然就笑了。
不是那种客套的、疏离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点无奈和宠溺的笑。
她伸出手,屈起手指,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咚。”
“啊?”林致远捂着额头,一脸懵逼。
“笨蛋。”
林芷媛收回手,站起身,将桌上的垃圾都收进纸袋里。
“想那么多干嘛,赶紧吃完,我回寝室补觉去了。”
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和随意,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笑只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