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致远这个不开窍的木头，根本没听出弦外之音。
“跟学霸没关系！”他立刻反驳道，语气激动，“这是一种天赋！一种直觉！她对艺术的敏感度，比我们艺术学院好多教授都强！她简直就是……”
他卡壳了，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
最后，他一拍大腿。
“她就是我的缪斯！”
“缪斯”。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进了江若彤的心脏。
她握着高脚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缪斯？
那她是什么？
灵感女神这种虚无缥缈，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头衔，怎么可以属于别人？
尤其，是属于她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永远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的，“闺蜜”？
江若彤心中那根名为“危机感”的弦，彻底绷紧了。
警铃大作。
她猛地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个叫林致远的男人，他的心，他的灵魂，在他闭关的这一个星期里，已经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被人悄无声息地，侵占了一大块领地。
而那个入侵者，就是她身边的，林芷媛。
不行。
绝对不行。
江若彤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了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更加亲昵的姿态，双手覆盖住林致远的手背。
“你呀，就知道夸芷媛。她要是听到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宠溺和纵容，像一个姐姐在谈论自己不懂事的妹妹。
“你都不知道，你闭关这几天，我有多担心你。芷媛也天天陪着我，安慰我，说艺术家都是这样的，让我别胡思乱想。”
她巧妙地，将林芷媛拉回到了“她的阵营”。
将林芷媛所有的行为，都解释为“为了安慰闺蜜”。
“我跟芷媛说，等你出关了，我们三个，一定要好好吃顿饭，庆祝一下。”
她看着林致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毕竟，芷媛是我最好的闺蜜，你是我最爱的男朋友。你们两个能相处得这么好，我真的，比谁都开心。”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强调了她和林芷媛的“闺蜜情”，又点明了林致远和林芷媛之间，只能是“朋友的朋友”这层关系。
她像一个高明的棋手，试图用几句话，就将棋盘上那颗已经越界的棋子，重新按回到它应该在的位置。
她以为，林致远会像往常一样，立刻点头。
然而，林致远只是愣了一下。
他看着江若彤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看着她眼睛里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柔和期待。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甚至有点……累。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身影。
那个穿着亚麻衬衫，安安静静坐在画室角落的，清冷的身影。
她从不会说这些。
她只会用最简单，最直接，甚至最刻薄的方式，告诉他，他的画，哪里画错了。
然后，在他改对之后，给予他一个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安心的，沉默的陪伴。
“嗯。”
最终，林致远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单音节的字。
他抽回自己的手，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态度，礼貌，而疏离。
江若彤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维持不住了。
她看着他那张疲惫却又带着一丝遥远光芒的侧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她输了。
就在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里，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精心设计的语言陷阱，他根本就没踩进来。
他甚至，连绕开的兴趣都没有。
他只是……不在乎了。
他不在乎她是否开心，不在乎她和闺蜜的关系，不在乎她构建的这个“三人行”的美好图景。
他的世界，已经有了新的规则。
而那个制定规则的人……不是她。
***
“无问”工作室的午后，总是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咖啡豆香、松节油味以及陈年旧书霉味的，名为“摆烂”的气息。
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懒洋洋地洒在地板上。空气里的尘埃在光柱中漫无目的地舞蹈，像一群无所事事的精灵。
程溪，工作室的常驻艺术家，此刻正以一个极其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瘫在她的专属沙发里。
她那标志性的死鱼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水渍，仿佛在研究什么后现代主义的抽象画作。画架上的画布还是一片纯白，旁边的颜料管挤出来就没动过，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皮。
节能，是她的人生信条。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不动脑绝不多想一秒。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和事，都属于“不值得耗费卡路里”的范畴。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工作室的老板，秦岚。
此刻，这位穿着改良旗袍、身段妖娆的老板，正靠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姿态优雅得像一幅民国老画报。
她也没干正事。
她在喂猫。
一只肥得快要走不动道的三花猫，正用它那肉乎乎的脸颊，一下一下地蹭着秦岚的脚踝，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一个厌世的画家，一个慵懒的老板，一只肥胖的猫。
构成了“无问”工作室的日常，一种与世无争的颓废与和谐。
直到，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程溪的眼珠子，极其不情愿地，从天花板挪到了门口。
进来的是个少年。
黑色连帽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半旧的画板包，干净清爽，少年感扑面而来。
但最惹眼的，是他那双眼睛。
亮得惊人。
像是揣了两颗小太阳，把整个工作室的“摆烂”气息都给冲淡了几分。
“我找林芷媛。”少年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期待。
程溪认得他。
林致远。
艺术学院的风云人物，也是他们老板那个新招来的、浑身都是故事的小助理——林芷媛的……某种不明附属品。
这小子最近来得有点勤。
秦岚闻声，连头都没回，只是用那慵懒又带点沙哑的声线，朝里间努了努嘴。
“里头，整理资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