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你们聊,我待一会儿就走。”
她掏出手机,摆出了一副“莫挨老子”的姿态。
这一下,反倒是把江若彤架在了火上。
她精心设计的“主权宣告”和“闺蜜情深”,全打在了棉花上。
而林致远,那个不解风情的蠢货,看到林芷媛坐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就想从江若彤的臂弯里挣脱出来,走过去。
“致远!”
江若彤死死地抓住了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大家都在呢……”
周围的同学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打圆场。
“来来来,远哥,别站着了,先喝酒!”
“对对对,今天不醉不归!”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林致远按在了沙发上,江若彤顺势紧挨着他坐下。
一场即将爆发的危机,暂时被喧闹的敬酒声掩盖了过去。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庆功宴的主题,本该是庆祝林致远的胜利。
可渐渐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林致远像个提线木偶,被动地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敬酒,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角落里的林芷媛身上飘。
而林芷媛,则全程低头玩手机,对包厢里的喧嚣置若罔闻,仿佛整个人都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包裹着。
终于,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人开始聊起了正题。
“远哥,你那幅《回响》,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太绝了!”一个艺术学院的学弟满脸崇拜地问道。
“是啊,尤其是那个色彩的递进,从温暖的记忆色调,到最后那种冰冷的、碎裂的蓝,简直把‘回响’这个概念给画活了!”
提到作品,林致远那双有些涣散的眼睛,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创作理念。
“一开始,我只是想画回音桥,画那些过去的记忆……”
他说着,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角落。
“但是,有人告诉我,回响不只是过去,它也是现在对过去的投射,是记忆在现实中产生的裂痕……”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激情,可周围的同学,包括那些艺术学院的,都听得一知半解。
“裂痕?投射?”
“这……有点太概念了吧?”
江若彤努力地想要挤进他的世界。
她微笑着,用一种自以为很懂的语气,接话道:“致远的意思是,这幅画很有故事感,对吗?就像电影一样,有过去,有现在。”
她试图用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来“翻译”林致远的艺术。
然而,这句“翻译”,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致远眼中刚刚燃起的光。
他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江若彤,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不是故事感那么简单。”他有些笨拙地解释着,“是一种……结构性的解构。是用色彩去表现时间流逝带来的质变……”
“哦……哦哦,这样啊。”江若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结构,什么解构,什么质变。
这些词汇,对她这个满脑子都是G点、ROI和SWOT分析的商学院学霸来说,就像是另一个次元的语言。
她只能尴尬地点着头,像个认真听讲但其实早已神游天外的差生。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刚才还热烈讨论的几个学弟,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
“你最后那块蓝,用得太大胆了。”
是林芷媛。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正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骰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用普鲁士蓝混合了钴蓝,还加了一点点荧光媒介剂,对吧?”
林致远猛地转过头,像找到了知音,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想营造出那种,在黑暗里,记忆碎片像鬼火一样发光的感觉!”
“想法不错,但处理得太糙了。”林芷媛毫不客气地继续吐槽,“你的笔触太急,导致颜料的融合不够自然,那块蓝色看起来就像一块贴上去的补丁,破坏了整个画面的呼吸感。你应该用点彩的手法,让两种蓝色互相渗透,在视觉上形成一种震颤的效果,那才叫‘回响’。”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
明明是在说着最专业的术语,姿态却慵懒得像是在点评今天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
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角落里的那个女生。
一个商学院的,居然能把一幅概念油画的技法和用料,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比艺术学院本院的学生还专业?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而林致远,已经完全被她的话吸引了。
他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点彩……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用点彩来表现声音的颗粒感!芷媛你简直是天才!”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完全忘了自己身边还坐着正牌女友。
他干脆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林芷媛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还有还有,我最近在想一个新的系列,关于城市边缘的……”
他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抽出一支笔,就开始在上面画起了草图,嘴里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新构思。
而林芷媛,就那么懒懒地靠着,偶尔插一句话。
“结构太散,没有视觉焦点。”
“这个意象不错,可以放大。”
“换个角度,从排水管的视角去看那栋摩天大楼,会更有张力。”
她的每一句点评,都精准地打在林致远思路的关节上。
有时候是一盆冷水,有时候是一把火。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一个画,一个点。
他们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密不透风的气场。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人,都被隔绝在外。
他们沉浸在那个只有彼此能懂的世界里,热烈地,旁若无人地,讨论着那些关于光影、线条和灵魂的语言。
迟钝如陈默,都看出了不对劲。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腻在一起的两个人,手里的烤串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