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彤彻底懵了。
“我……”江若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套“我都是为他好”的说辞，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块钢板上，被原封不动地、甚至更猛烈地反弹了回来。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就好像，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成熟”与“清醒”，在林芷媛面前，突然变得有点可笑。
林芷媛没有再看她。
她拿出手机，解锁，点开了微信朋友圈。
果不其然。
江若彤半小时前刚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一张照片，是星环大厦楼下那家网红咖啡店的logo，配上一个精致的纸杯。
文案是：【又是为项目燃烧自己的一天，还好有续命咖啡。加油，打工人！】
下面，莫薇第一个点了赞，还评论了一句：【明天路演，我看好你。】
江若彤秒回：【谢谢薇姐！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奋斗][奋斗]】
再往上翻。
三天前：【在公司楼下偶遇了传说中的技术大神XX，感觉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配图是一张高糊的、明显是偷拍的背影照。
一周前：【第一次参加千万级项目的头脑风暴，紧张到手心出汗，但收获满满。】配图是会议室里写满了字的白板一角，和她那支派克钢笔。
半个月前：【新工位get√，未来三个月请多指教啦！】配图是她精心布置过的办公桌，上面摆着和林致远的合照，但照片只占了画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C位留给了天穹网络的logo牌。
林芷媛面无表情地划过这些动态。
每一条，都像是一块精心砌上去的砖。
一块一块，为江若彤构建起一个全新的、闪闪发光的“精英预备役”人设。
也一块一块，将那个属于“林致远”的世界，隔绝在外。
前世，她就是这样，看着这些朋友圈，从一开始的与有荣焉，到后来的格格不入，再到最后的……心如死灰。
她以为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
殊不知，在他的未来里，早就没有了她的位置。
“呵呵。”
林芷媛发出一声极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冷笑。
真可悲啊，江若彤。
你以为你抓住了未来。
其实你只是被那座名为“现实”的巨大引力场，牢牢地吸附住了。
不过，这样也好。
林芷媛关掉手机，将杯中已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需要江若彤的“现实”，需要她的“背叛”。
这一切，都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好的“祭品”。
“嗡嗡……”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不是微信。
是电话。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那个她无比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名字。
——林致远。
江若彤也听到了震动声，下意识地朝手机看了一眼。
当她看到来电显示时，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心虚，有烦躁。
林芷媛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按下了接听键，并顺手点开了免提。
“喂？”
“那个……芷媛，”声音里带着点犹豫和期待，“你现在……有空吗？”
“嗯？”
“就是……我那个比赛的新稿子，遇到点瓶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只有在谈论创作时才会有的、兴奋的颤音，“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我又有了个新想法！我想把那种……就是那种，灵魂在不同时空里互相看见的感觉画出来！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构图，才能表达出那种……那种既疏离又宿命的拉扯感！你懂我意思吗？！”
疏离。
宿命。
拉扯感。
林芷媛的心脏，像是被这几个词轻轻地蛰了一下。
这个傻瓜。
他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画的，就是她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
“懂。”
林芷媛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电话那头的林致远。
“你懂？！真的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找到知音的狂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懂！若彤她总说我想的这些东西太玄了，根本没人能明白……”
“噗——”
江若彤嘴里的咖啡一口喷出，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致远这句无心的话，在开了免提的寝室里，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林芷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无视了身边快要石化的江若彤，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别用对称构图。”
“欸？”
“对称，代表的是平衡和静止。但你要的是‘拉扯’，”林芷媛的声音，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师，在指点迷津，“试试对角线分割，用大面积的冷色背景，去挤压角落里的暖色主体。让光，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像一把刀一样切进来，把两个时空强行连接在一起。”
“对角线……光……像刀一样……”林致远在那头喃喃自语，铅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变得急促而狂热，“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卧槽！芷媛你简直是天才！”
“我不是天才。”
林芷媛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投下的、自己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我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无比清晰地，通过电波，传到了他的耳中。
“……你的镜子。”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
“芷媛……”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莫名的、近乎脆弱的依赖。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只有你……”
“早点休息。”
林芷媛没让他把话说完，便轻声打断了他。
有些话，点到为止，才最致命。
“嗯……好。”他乖乖地应着，像一只被顺好了毛的大型犬，“那你也早点睡。”
“晚安。”
“晚安。”
林芷媛挂断了电话。
整个寝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江若彤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看着林芷媛，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刚才那通电话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她和林致远在一起两年，他从来没有用那种……那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林致远世界的中心。
可现在她才发现，那个世界，好像已经有了另一个太阳。
而她，甚至连月亮都算不上。
最多，只是一颗被引力捕获，即将燃尽自己的……可悲的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