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肩的微卷黑发被她随意地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
曾经因为熬夜画画而略显苍白的脸，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养，已经恢复了雪白的底色，透着健康的红润。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依旧是那双清冷的杏眼，但此刻，在黑色丝质衬衫和白色西装的映衬下，那份清冷被提炼成了一种疏离的、带着审视意味的专业感。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不再显得楚楚可怜，反而像一个冷酷的、不容置疑的印记。
这……是我？
林芷媛下意识地抬手，想做出以前那个习惯性的、挠后颈的动作。
但手抬到一半，看到镜中那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女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让她硬生生停住了。
太怪了。
“我对自己公开处刑？”
林芷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低声吐槽。
林芷媛深吸一口气，推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这声音，仿佛是某个仪式开始的钟鸣。
画廊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冷气将外界的燥热完全隔绝，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香薰味道。
林芷媛径直走向画廊最中央的那面展墙。
那里，聚光灯下，正挂着林致远的《镜子》。
经过专业的装裱，这幅画比在画室里时更具冲击力。纯黑色的金属画框，像一道深渊的边界，将画中那个撕裂的世界牢牢框住。
画面上，那个蜷缩在逼仄暖光中的人影，和他身后那个被黑暗吞噬的、巨大扭曲的影子，隔着一道惨白的光痕，彼此对望。
疏离。
宿命。
拉扯。
林芷媛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近乎贪婪地，拂过冰冷的画框。
没有人比她更懂这幅画。
她知道，那个蜷缩的人影，画的是林致远对未来的最后一丝幻想和温暖的渴望。
她也知道，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影子，画的是被现实引力拉扯、即将被吞噬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当林致远带着一丝炫耀、一丝期盼，把江若彤领到这幅画前，准备亲自为她讲解时……
自己，会穿着这身白色的西装，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上前，微笑着打断他。
“先生，您好。我是第七画廊的策展助理，林芷媛。”
“关于这幅《镜子》，或许，我可以为您和您的女伴，做一个更专业的解读。”
那一刻，林致远会是什么表情？
震惊？错愕？还是……不可思议？
而江若彤呢？
当她发现，自己男朋友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其最终解释权，竟然掌握在自己那个一直被她视为“陪衬”的闺蜜手里时，她又会是什么表情？
林芷媛想到这里，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也愈发……期待。
***
林致远握着手机，屏幕上是“云顶阁”法式餐厅的预订页面。
人均1500+。
他盯着那个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但一想到江若彤最近那越来越疏远的语气，和电话里永远夹杂着的键盘敲击声，他就觉得，这场“战役”，必须打，而且必须赢。
感情出了问题，就要去解决。
这是他，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最朴素的行动逻辑。
他不懂什么叫“沉没成本”，也不懂什么叫“及时止损”。他只知道，他爱江若彤，他想回到过去。
而“云顶阁”，是江若彤在大一时就念叨过无数次的“梦中情厅”。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点下了“确认预订”的按钮。
【预订成功】的提示弹出。
林致远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
弹药已经备好，接下来，就是制定作战计划。
他打开地图，找到了“云顶阁”的位置，然后，目光立刻被旁边一个亮眼的标注吸引——“第七画廊”。
他的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镜子》就在那里。
他最得意的作品，他才华的证明，他通往未来的第一张门票。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先带若彤去第七画廊。
让她亲眼看看，她的男朋友，不是一个只会窝在画室里不务正业的穷学生。他的画，可以挂在云津市最顶级的画廊里，被聚光灯照耀，被专业人士认可。
这份冲击力，绝对比任何言语都有用。
艺术的熏陶之后，再移步到旁边的“云顶阁”，在璀璨的城市夜景下，享用最浪漫的晚餐。
用现实的“价值”证明自己，再用浪漫的“情调”升华感情。
完美！
林致远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他几乎能预见到江若彤惊喜、崇拜、然后重新投入他怀抱的动人场面。
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江若彤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致远？什么事，我这儿正忙着呢。”江若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不耐。
“若彤！我跟你说个事！”林致远的声音里洋溢着藏不住的兴奋，“这个周末有空吗？我们去约会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约会？去哪儿啊？我可能……没什么时间。”
“有时间的！绝对值得！”林致远急切地说，“我们先去第七画廊看我的画，然后再去旁边吃饭，我订了你最想去的那家‘云顶阁’！”
“行啊。”江若彤答应得很快，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甜美的笑意，“我们家阿远真棒！”
她答应了！林致远握着手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下午，我来接你！”
“嗯，拜拜。”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完全没有注意到，江若彤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关于《镜子》的事。
***
周六，当江若彤挽着林致远进入第七画廊，然后，她的目光，和站在展区入口处的林芷媛，在空中，相遇了。
江若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媛媛？怎么会？在这里？穿着……制服？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内疯狂刷屏。
林致远也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