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
它能让理智瞬间蒸发，让血液变成滚烫的岩浆，让瞳孔里只映出唯一的敌人。
林芷媛一直以为，自己对这种低级的情绪是免疫的。
毕竟，她是个经历过社会毒打、被七年感情背叛、死过一次的“成年人”。
然而，当她站在图书馆的书架尽头，看着林致远和顾晓棠并肩消失在阳光里的背影时，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名为“从容”的面具。
是名为“旁观者”的伪装。
她低头，看着被自己指甲掐得泛白的掌心，那本厚重的《赞助人与艺术家》的书角，已经起了无可挽回的褶皱。
她花了整整三分钟，才让自己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
她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转身，将书放回原位，又重新抽了一本出来，坐到了林致远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椅子，还是温的。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画材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
以及……另一个女孩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书卷气的馨香。
林芷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翻开手里的书，目光落在纸页上，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林致远那个惊喜的、纯粹的、不设防的笑容。
顾晓棠那个羞涩的、崇拜的、写满了“我懂你”的眼神。
他们之间的气场。
该死的和谐。
林芷媛忽然明白了。
她害怕的，从来不是江若彤那种段位的“敌人”。
江若彤的现实、虚荣、和对林致远才华的“不理解”，恰恰是林芷媛安全感的来源。
每一次江若彤对林致远的贬低，都是在反向证明林芷媛的“唯一性”和“正确性”。
江若彤是尺子，用来丈量林芷媛的不可替代。
可顾晓棠不一样。
这个女孩，是一面镜子。
一面能够照进林致远灵魂深处的镜子。
她看懂了《镜子》里那片被高楼切割的天空，看懂了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
顾晓棠，一个外人，仅凭着直觉和共情，就轻易地触碰到了。
这是一种入侵。
一种对林芷媛“专属领地”的悍然入侵！
林致远，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过去的“自己”，是她的。
他的灵魂，他的才华，他的脆弱，他的迷茫，都应该是她一个人的收藏品。
她可以耐心地、一点点地擦拭上面的灰尘，修复上面的裂痕，然后独自欣赏它在自己手中重放光芒的样子。
她绝不允许，有第二双手，来触碰它。
无论是江若彤那双沾满了铜臭味的手，还是顾晓棠那双看似干净、却同样想将他占为己有的手。
都不行。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芷媛所有的伪装。
“呵……”
林芷媛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在这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合上书，站起身。
*游戏，现在才算正式开始。*
*顾晓棠是吗？*
*让我看看，你的“灵魂共鸣”，到底有多了不起。*
***
接下来的几天，岚海大学的校园里，开始频繁上演一出名为“完美错过”的默剧。
女主角，顾晓棠。
男主角，林致远。
而总导演兼唯一指定障碍物——林芷媛。
周二下午，艺术学院C栋。
顾晓棠抱着一本绝版的《世界当代艺术图录》，在林致远的画室门口徘徊了很久。
这本书是她托导师从省图借出来的，里面有几篇关于比尔·维奥拉的深度访谈，上次在图书馆，林致远提过他很感兴趣。
她鼓足勇气，想把书送给他，顺便……再聊几句。
画室的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铅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抬手敲门。
“吱呀——”
隔壁的杂物间门开了。
林芷媛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半袋猫粮。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水洗牛仔裤，过肩的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清冷漂亮的脸。
她看到顾晓棠，愣了一下，随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她怀里的书上停留了一秒。
“找林致远？”她问，语气平淡。
“嗯……我……”顾晓棠被她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把书往怀里抱了抱。
林芷媛没再追问，而是径直走到画室门口，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林致远。”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里面画画的声音停了。
“怎么了？”林致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解。
“走了，秦岚姐让你现在去一趟工作室，”林芷媛靠在门框上，姿态慵懒，“她刚淘到一批德国表现主义的老版画，让你过去帮忙看看品相，顺便把上次那个新媒体推广的方案当面跟她汇报一下。”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秦岚、工作室、版画、汇报方案……每一个词，都是林致远现在无法拒绝的。
“现在？”林致远听起来有些犹豫，“我这儿刚有点感觉……”
“现在。”林芷媛的语气不容置疑。
画室里沉默了几秒。
很快，响起一阵收拾东西的仓促声。
林致远拿着画夹快步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晓棠，以及她怀里那本厚重的图录。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歉意。
“顾晓棠？你……”
“我们赶时间。”林芷媛淡淡地打断了他，侧身让开路，“秦姐不喜欢等人。”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命令。
林致远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为难，他看了看顾晓棠，又看了看林芷媛，最后只能抱歉地对顾晓棠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这边有点急事，下次……下次再聊。”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跟着林芷媛下了楼。
从头到尾，林芷媛甚至没再多看顾晓棠一眼。
仿佛她只是画室门口一盆碍事的盆栽。
顾晓棠抱着那本沉重的书，僵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心里那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她甚至觉得，林芷媛刚才那一眼，好像……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