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林致远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手里，紧紧攥着那颗还有她指尖余温的……阿尔卑斯糖。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脑子里，反复镜子着她最后那句话。
——“我讨厌她看你的眼神。”
这算什么？
警告？还是……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果，又抬头，看向她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他忘了要回教室，也忘了里面还有个女孩在等他。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林芷媛刚才凑近时，那双映着自己的、幽深如潭的眼睛。
以及，那句霸道得毫无道理的……宣言。
***
林致远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对劲。
或者说，是林芷媛有点不对劲。
自从上次讲座门口那次莫名其妙的“送糖警告”之后，他感觉自己和林芷媛之间的空气，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像是夏天午后，雷雨来临之前，闷热、粘稠，带着一丝丝噼啪作响的电荷。
他试图用“这家伙就是这种怪脾气”来解释她那句霸道得毫无道理的“我讨厌她看你的眼神”。
毕竟，她可是林芷媛。
一个脑回路清奇、行事全凭喜好、慵懒又护短的……嗯，好朋友。
对，好朋友。
所以，她以“秦岚姐的工作”为名，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
“这个项目方案的视觉逻辑有点问题，我给你捋捋。”
“秦姐说你这几张速写的情绪张力不够，我陪你来街上走走，找找感觉。”
“你那个叫陈默的室友又给你带了加了三倍香菜的炒饭？扔了，吃这个。”
林致远并未察觉到这背后密不透风的刻意。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住了。
一张以“工作”和“关心”为经纬，由林芷媛亲手编织的网。
这张网，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比如那个文学系的、眼神很清澈的女孩。
也让他，对这张网的依赖，与日俱增。
他开始习惯，在画不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寻找那个总是靠在门边，抱着手臂，一脸“你怎么这么没用”的嫌弃表情，却又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问题所在的清冷身影。
这种习惯，很可怕。
但他沉溺其中。
***
周二下午，艺术学院C栋的画室。
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炭粉混合的、略带苦涩的气味。
画室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今天的兼职模特，安安。
安安是艺术学院的“老熟人”了，一张精致的网红脸，身材凹凸有致，业务能力很强，能一个姿势保持很久，眼神还能根据老师的要求，在“忧郁”、“迷茫”、“天真”之间无缝切换。
今天的课题，是“颓废中的神性”。
一个很玄乎的主题。
安安按照老师的要求，穿着一件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男士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小片肩膀。她赤着脚，蜷缩在一张破旧的单人沙发里，眼神放空，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姿势很到位，表情也很专业。
画室里响起一片铅笔和炭笔在画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除了林致远。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烦躁地将手里的炭笔扔在画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画纸上，是一团被反复涂抹修改的、混乱的线条，已经看不出人形。
不对。
他要的不是这种“摆”出来的颓废。
安安很美，姿态也无可挑剔，但那是一种经过计算的、橱窗里人偶娃娃式的“破碎感”。
精致，标准，毫无灵魂。
他想要的，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被现实碾碎后，依旧不肯低下头颅的、狼狈的骄傲。是一种在泥泞里打滚，眼里却还映着星辰的……神性。
那是一种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
就像是做梦，梦里你明明知道答案，醒来却只剩下一片抓心挠肝的空白。
“怎么了？又卡住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致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林芷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里拎着一个保温便当盒，正微微俯身，看着他那张鬼画符一样的画纸。
“没感觉。”林致远揉着发痛的眉心，声音里满是挫败，“她太‘干净’了，像个假人。”
高台上的安安听力很好，听到“假人”两个字，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林芷媛的目光，从画纸移到高台上的安安身上，那双清冷的杏眼，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将模特的每一个细节都扫了一遍。
几秒后，她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蠢。”
她说的不是模特，是林致远。
“你指望一个靠脸和身材吃饭的兼职模特，能理解你脑子里那些矫情又拧巴的东西？”
林致远被她怼得一噎，竟无言以对。
“那你……”他刚想问“那你有什么办法”，就见林芷媛已经把便当盒随手放在旁边一张空着的画架上，径直朝高台走了过去。
画室里其他学生的目光，都被这个突然闯入的商学院女生吸引了。
安安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她好心提醒道。
林芷媛没理她。
她走到沙发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安安，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件……需要被重新打磨的、不合格的半成品。
安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林芷媛伸出了手。
她没有碰安安的身体。
她的指尖，只是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安安额前的一缕乱发，让它更凌乱地垂下来，遮住小半边眼睛。
然后，她屈指，在安安蜷起的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腿，再收紧一点，抱着自己。”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像是在发抖，冷，或者怕。”
安安下意识地照做了。
她感觉这个女生的气场太强了，强到让她无法反抗。
林芷媛似乎还不是很满意。
她绕到沙发后面，伸手，将安安身上那件宽大的衬衫领口，又往下拉了拉，让那片白皙的肩膀暴露得更多，近乎一种狼狈的、不设防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