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莫薇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她走到江若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那张因紧张而失了血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岚海大学，艺术学院的那个？”
江若彤瞳孔一缩。
她没想到，莫薇竟然知道林致远。
莫薇仿佛看穿了她的惊讶，淡淡道：“我看过你的入职简历，包括你的社交网络。作为你的导师，了解你的‘社会关系’，是我的工作之一。”
“一个搞艺术的，还是个学生。”莫薇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这种所谓的‘麻烦’，无非就是少年人无病呻吟的意气之争。能有多大点事？”
“不是的，总监，他被人污蔑了，现在……”
“现在需要你去陪着他，安慰他，告诉他全世界都对不起他，对吗？”莫薇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转过身，指了指那块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是她们团队熬了三个通宵才做出来的项目PPT。
“江若彤，看看这里。”
“这个项目，是今年下半年公司最重要的战略之一。今晚的彩排，总裁办的人会亲自来看。你负责的那个模块，是整个路演的开场。”
“一百二十三个实习生，最后能留下的，不超过五个。而你，是这一百二十三个人里，唯一一个有机会在总裁面前露脸的。”
莫薇转回头，重新看向江若彤，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现在，我问你。”
“你是要现在冲出这栋大楼，去陪一个在学校里跟人吵架、画被撤掉、注定要被淘汰的失败者一起哭……”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砝码，压在江若彤的心上。
“……还是留在这里，抓住这个唯一能让你在一百多个名校精英中脱颖而出，拿到‘天穹’正式offer的机会？”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其他实习生都低着头，假装在看自己的文件，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若彤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
莫薇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
一边，是林致远那张苍白、无助、充满才华却不切实际的脸。
另一边，是星环大厦的璀璨灯火，是莫薇脚上那双价值五位数的红底高跟鞋，是她梦寐以求的、闪闪发光的精英未来。
她渴望爱情。
但她更恐惧回到父母那样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中产生活，更恐惧阶级滑落。
她爱林致远身上的光。
但那光，在“天穹网络”这四个字所代表的现实引力面前，显得那么微弱，那么不堪一击。
她的脑海里，闪过林致远画室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松节油味，闪过他为了买一块好画布而省吃俭用一个星期的窘迫，闪过他谈论理想时那双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睛……
然后，这些画面，被莫薇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高级香水与黑咖啡气息的味道，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看到莫薇眼中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野心。
她做出了选择。
江若彤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冰冷的手机，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了掌心。
她抬起头，迎上莫薇审视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总监，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态了。”
“很好，我们继续。”
莫薇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点了点头，像是在夸奖一个终于开窍的学生，“去旁边的休息室，把你的‘私事’处理干净。我给你五分钟。”
“……是，总监。”
江若彤转身，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进了旁边的玻璃隔间。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手机通讯录里林致远的名字，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对不起，致远。
真的对不起。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莫薇刚才那番话。
失败者。
沉没成本。
她不能让林致远，成为自己向上爬的绊脚石。
她要“理智”地处理这件事。
对，理智。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然后，她点开了那个名字，回拨了过去。
……
林致远像一尊石雕，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分钟？
还是一个世纪？
突然，“嗡——嗡——”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来电显示：【若彤】
林致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然后又骤然松开。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颤抖，划了好几次才接通。
“喂？若彤？”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期盼。
“致远，是我。”
电话那头，江若彤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没有了之前的匆忙，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像是在播报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新闻。
“你听我说，我现在仔细想了一下。”
“我觉得，你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跟那些人在网上对骂，或者急着去辩解。这没有意义，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
林致远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江若彤不容置喙的冷静打断了。
“现在这个情况，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冷处理。”
“你先发一个简短的声明，就说因为作品引起了争议，给学校和公众带来了困扰，你深表歉意。然后主动申请把大赛的奖项撤回，也同意画廊把作品下架。”
“等风头过去了，大家把这件事忘了，一切就都好了。”
林致远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好像听不懂江若彤在说什么了。
道歉？
撤回奖项？
下架作品？
她……她到底在说什么？
“若彤……”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你也觉得我应该道歉？你也觉得我应该承认？”
“我没有让你承认！”江若彤的声调稍微提高了一点，但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理智”。
“这不是承认，这是一种策略，你懂吗？是公关手段！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逞一时之快，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不要为了一幅画，毁了自己的前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