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苏雨晴内心深处早已明白,自己被那家公司给炒鱿鱼不过是迟早的事。
毕竟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自己灵魂当中的某一部分,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强行抽走了。
记忆里,那个决定自己经纪人生涯转折点的日子,阳光灿烂得有些讽刺。
“苏雨晴,你最近的状态......公司都看在眼里。”
部门组长的声音隔着办公桌传来,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漠,“我看你以后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核心经纪团队了。新人接待部那里刚好腾出来了一个闲差,我看、还挺适合你的。”
苏雨晴知道,这是一种流放,从波诡云谲的偶像前线,被发配到无人问津的后勤角落。
不过也正好是在那个被边缘化后、百无聊赖的下午,她第一次见到了笠花枝爱。
面试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光线勾勒出一个娇小却充满异常活力的身影。
彼时的苏雨晴,正低头机械地填写着那张千篇一律的“面试人员综合素质评价表”,试图用文字的堆砌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空洞。
“你就是新来的偶像练习生吧?”她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连日疲惫留下的沙哑,“赶紧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不要再继续浪费我们各自的时间了。”
苏雨晴习惯了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效率来武装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也隔绝自己内心的声音。
然而,当她终于完成表格上最后一个空格,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时,目光却在触及来访者的瞬间凝固了。
即便阅人无数,见识过形形色色怀揣明星梦的少男少女,苏雨晴也瞬间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非同寻常。
女孩穿着剪裁别致的日系打歌服,头发梳成了一对俏皮的双马尾,一双琉璃般的眼眸清澈透亮,仿佛蕴藏着星辰与蜜糖。
但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她精致如人偶的容貌,而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近乎本能的野性与纯真交织而出的独特气场。
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了“偶像”这一概念而生的。
“初次见面,这位看起来有点疲惫但依然很美丽的经纪人大姐姐~”
女孩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甜美,尾音带着一丝黏连的且犹如猫咪般的慵懒:“我的名字叫做——”
她微微歪头,露出了一个足以融化冰雪的灿烂笑容。
“笠花枝爱。”
“笠花...枝爱......?”
苏雨晴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绕口的名字。
即便近年来,以Cosplay造型来公司面试以期获得关注的女孩早已不是少数,但像枝爱这样,能将某种“非人”的特质融入骨髓,如此自然,如此......如此浑然天成的,苏雨晴却从未见过。
“对呀,怎么了喵~”
枝爱眨了眨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
“难道我的名字很奇怪么~?”
她的话语间十分自然地嵌入了那个柔软的拟声词,仿佛那是她语言体系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说真的,在此之前,苏雨晴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有谁能将“自己或许真的是一只猫咪”这种荒诞的设定,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
内心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忽然听到自己内心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苏雨晴呀苏雨晴,这个小新人她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恐怕真的会宛如一只活生生的猫。”
“你这次,或许是真的中奖喽~”
这预感很快便得到了现实的印证。
笠花枝爱,这枚被苏雨晴在失意时无意中拾得的璞玉,一经打磨,便绽放出令人瞠目的璀璨光华。
她仿佛天生就属于舞台,每一个舞步都带着猫科动物般的优雅与灵动,每一个眼神都能精准俘获台下观众的心。
这间原本只能在业界底层挣扎与管理层层出不穷的潜规则新闻维持曝光的三流偶像经纪公司,竟奇迹般地借助着这位“来自异国他乡的超级神秘偶像”,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暗处悄然啮合。
此刻,在这间弥漫着熟悉生活气息的小小出租屋内,被尼龙绳紧紧束缚在沙发上的苏雨晴,仰视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属于顶级偶像笠花枝爱的脸庞,听着她用最甜美的嗓音说出最残酷的话语,大脑一片混乱。
“不,不对!”
苏雨晴挣扎着,试图用理性的呐喊驱散这荒诞的噩梦:“这绝对不可能!你不是小枝!你是笠花枝爱!你是那个即将在万人体育馆开演唱会的偶像,笠花枝爱!”
“噗,呵呵呵......”
枝爱发出一阵轻灵的笑声,但那笑声里却毫无温度,只有冰冷的嘲讽。
“要不然,为什么说你在的那个小破下水道经纪公司,迟早是要倒闭的呢?你们甚至就连最基本的艺人身份核实,都因为嫌麻烦而没有去和省城的外国领事馆那里稍微对接一下。”
只见枝爱继续俯下身凑近苏雨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如同甜蜜的毒药:“我原本是打算等这周末演唱会结束后,亲自去一趟领事馆“完善”一下我的资料呢~但是现在看看——”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狭小的客厅,扫过阳台上紧闭的窗户,最终落回苏雨晴因惊惧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天真笑容。
“好像完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呃…!?”
苏雨晴的心被脖子上的项圈绳给猛拽了一下
“好啦好啦,旧也叙得差不多啦。”
枝爱直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宣布游戏规则的孩子,只是她的眼神当中还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欲:
“从现在开始,让我们来为我们这场美好的重逢之后的日子,定一些小小的规矩吧!”
“从今天晚上开始,你的任何举动,任何想法,都需要在本喵的允许下才可以执行。换句话来说——”
她伸出戴着猫爪手套的食指轻轻点在苏雨晴的鼻尖上,语气甜腻却又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
“要是没有得到本喵的命令的话~你,什么都不许做。”
“咳咳...咳......”
苏雨晴被这荒谬的宣言呛得咳嗽起来,残存的理智让她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可你要真的是小枝的话,那我不应该才是、才是那个下达命令的那个人吗?毕竟,我、我还是你的主...主人啊......”
“主人?”
枝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声音骤然冷了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瞬间结满了寒霜:“那是以前,可惜现在的你,早就已经不是了。”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宛如是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地敲进苏雨晴的耳膜。
“至少,从你将我活埋在那片冰冷泥土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可以当我所谓的“主人”了。”
“活埋?!”
苏雨晴如遭雷击,她记忆的碎片在疯狂翻涌,但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如此恐怖的画面。
“可、可我记得那一天的早晨,你不是已经...已经一动不动,死在那个纸壳猫窝里面了吗...?我摸过你,你的身体都僵硬了......”
“没有哦,喵~”
枝爱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十分诡异的轻快,她凑到苏雨晴的耳朵边,用气声低语,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一样:
“我在那个薄薄的、一点都不保暖的纸壳子里面啊......可是将外面,那一下一下挥舞着泥土盖下来的每一铲子声音,我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那声音,真的好闷、好重......就像直接砸在我的心脏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