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后来那座足以容纳数万人,灯火辉煌如白昼的市体育馆相比,笠花枝爱偶像生涯的起点,实在显得有些过于局促,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了。
那是一家藏匿于繁华商业街背后小巷里的舞台,名为“星尘。”
大门上的招牌历经风雨,字迹已有些斑驳。
场内逼仄,舞台也仅仅高出地面几十公分,观众区挤满了也不过只能容纳百余人,而内部的空气中也常年混杂着消毒水与廉价香水试图掩盖的烟味。
然而,就是在这个被主流偶像界遗忘的角落,一颗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巨星,正悄然准备升起她的初啼。
当然,彼时的苏雨晴,还根本无法预料,舞台帘幕后方那个看似娇小无害的女孩,将在短短几个月后,以何等迅猛的姿态席卷整个业界。
演出开始前半小时,后台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粉底发胶与紧张情绪的独特气味。
狭小的化妆间里人来人往,一片忙乱。
苏雨晴靠在对面的墙壁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掠过那扇虚掩的门,试图捕捉里面那个身影的状态。
当化妆间的门再次被推开,那位顶着黑眼圈打着长长哈欠的年轻化妆师揉着肩膀走出来时苏雨晴几乎是下意识地直起身伸手拦住了她。
“怎么样?今晚演出的妆造,都......搞定了吗?”
“嗯嗯!都搞定啦都搞定啦!”
年轻的化妆师瞬间换上元气满满的笑容,用力点着头:“放心啦,雨晴前辈!枝爱酱的底子真是我见过最好的,稍微勾勒几下就惊艳得不得了!我有预感,今天晚上枝爱酱的偶像首秀,一定会特别、特别精彩的!”
除了枝爱本人,在这家规模不大的“小爪偶像经纪人事务所”里,苏雨晴的年纪其实排倒数第二。而眼前这位一口一个“前辈”的小小化妆师,则是那个唯一比她年纪还小的员工。
“哼哼,但愿如此吧。”
苏雨晴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回应听起来不那么敷衍。
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奋或期待,仿佛这只是又一个不得不完成的工作流程。
然而,在她内心的最深处,一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专业判断力正在悄然苏醒。
凭借过去两年在业界摸爬滚打积攒下的、几乎已成为本能的经验,她不得不承认笠花枝爱今晚的首秀,成功的概率极高。
这股判断并非空穴来风。
即便带着再苛刻的眼光去审视,那个女孩所拥有的天赋也令人无法忽视。
她张那仿佛为镜头而生,兼具着纯真与魅惑的精致脸庞;那具经过严格训练每一个关节都蕴含着惊人爆发力与柔韧性的身体;还有那双眼睛——
当她望向镜头,或是沉浸于音乐时,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一切屏障,直接攫取观者的灵魂。更不用说她那使声乐老师感到惊为天人的清亮中带着独特猫科动物般磁性与撒娇感的嗓子。
几乎事务所里所有稍有眼光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笠花枝爱,这个凭空出现的女孩,其作为偶像的各方面硬件条件,优秀得近乎......不真实。
那么,苏雨晴,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
一个冰冷而尖锐的疑问,如同深水中的暗礁,在她思绪的河流渐缓时猛地凸显出来。
如此一颗注定要闪耀的星辰,为何会屈尊降临在“小爪”这样一家资源有限、名不见经传的三流事务所?
她明明拥有着足以让大型偶像工坊争破头的资本,有无数更好更广阔的平台可供选择。
究竟是什么关键性的因素,促使她做出了这个在外人看来近乎于自降身价的选择?
这个一直被繁杂事务和内心颓丧所掩盖的疑点,此刻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野兽,猛地扑上来牢牢占据住了苏雨晴的大脑。
“话说,雨晴前辈。”
就在苏雨晴沉浸在这个令人不安的疑问中之时,身旁那位尚未离开的小化妆师,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分享秘密的雀跃开口道:“你有没有发现,枝爱酱她......好像一直都挺‘关注’你的呀?”
“关注我?”
苏雨晴的思绪被打断后便挑起眉,下意识地反驳了起来:“她有那个闲工夫,不好好打磨自己的歌技舞蹈,跑来关注我这么一个打杂的干什么?”
“唔...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啦。”化妆师歪了歪头,并回忆着:“不过前辈,我记得今天下午我给枝爱酱上妆的时候,看她心情很好,就随口问了句:枝爱酱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来我们小爪当个地下小偶像呢?”
她顿了顿,模仿着枝爱当时那甜腻又带着点神秘的语气:
“她那时候啊,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我...或者说,是透过镜子看着我身后的某个方向在那里笑眯眯地说:就是因为雨晴姐姐在这里呀。”
“就是因为雨晴姐姐,所以枝爱才会选择来到小爪事务所的哦~’”
化妆师的话音如同一声惊雷在苏雨晴的耳边炸响。
“她......她真的是亲口这么跟你说的......?
”苏雨晴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好像......在此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吧?我们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在面试那天之前,明明应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如果你的选择真的是因为我,那么,笠花枝爱,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才如此轻率甚至可说是自毁前程地,踏入了这间不起眼的事务所?
这背后所隐藏的动机,让苏雨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嗯嗯!千真万确!我一个字都没记错!”
小化妆师用力点头,脸上依旧挂着毫无心机的笑容,全然未察觉苏雨晴瞬间变化的脸色。
“那可真是......奇了个怪了~”
苏雨晴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用轻松的口吻掩饰内心的波澜。
然而,现实却并没有留给她更多纠结和恐惧的时间。
演出室内,原本嘈杂的背景音乐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具节奏感的前奏通过质量不算太好的音响传遍了整个空间,甚至穿透了薄薄的墙壁,震动着后台每个人的鼓膜。
就这样,观众区也跟着传来了被压抑着的兴奋骚动。
小爪偶像经纪人事务所的新人偶像笠花枝爱的演出首秀,马上就要开始了。
比起一个劲儿地去纠结那令人不安的谜题,彼时的苏雨晴,在职业本能和一丝被强行勾起的好奇心驱使下,还是更想知道,练舞室里那个汗水与活力并存的女孩,究竟能否在这条早已挤满了天才与残酷的偶像道路上,杀出一条独属于她自己的血路。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将翻涌的疑虑压回心底,快步跟向通往舞台侧翼的通道。
就在她站定的那一刻,舞台的帘幕也倏然拉开!
炫目的七彩灯光猛地聚焦于舞台中央!在那里,穿着一身兼具俏皮与性感的改良打歌服的笠花枝爱,犹如一个被骤然点亮的光之精灵,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微微歪头,对着台下或许还稀疏,或许还充满审视目光的观众,露出了一个能融化极冰的且混合着无限羞涩与极致自信的灿烂笑容。
然后,她将临时充当麦克风的卡通猫爪道具凑到唇边,发出了那声注定要刻进苏雨晴灵魂深处的清甜开场白:
“喵~!晚上好呀,舞台下最最可爱的大家!我的名字叫做——”
“笠、花、枝、爱!”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宣告。
琉璃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流转着狡黠而迷人的光彩,同样她的视线又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侧翼阴影中的苏雨晴。
“下面——!”
枝爱高高举起那只猫爪,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宣告感:“请让枝爱,用这个世界上最为可爱的歌声与舞蹈来彻底征服你们的内心世界吧~!”
音乐在瞬间攀升至高潮,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席卷了整片“星尘。”
苏雨晴站在舞台侧下方的阴影里,她望着那个在光芒中心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为舞台而生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某种她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命运,正伴随着这看似甜美无害的歌声,向她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