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崭新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如同苏雨晴此刻纷乱的心绪。
空气当中还残留着新家具特有的混合着油漆和木材的气味，但这间“小爪事务所”专门批给她的象征着地位提升的独立经纪人办公室，此刻却更像一座精美的囚笼。
“唉……”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从她的唇边逸出。
苏雨晴支着额头，目光失焦地落在面前那份早已不再冒热气的廉价外卖盒饭上。
油腻的菜色让她胃里一阵翻涌，没有丝毫食欲。
十几个小时前在喧闹后台化妆间里发生的那一幕，如同一部无法关闭的默片，在她脑海内部反复上演、定格。
枝爱那双混合着戏谑威胁与某种诡异占有欲的琉璃色眼眸；那只在她眼前缓缓晃动散发着陈旧皮革气息的深红色项圈；还有那句压低声音、却字字诛心的耳语……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反复凌迟着她紧绷的神经。
尽管，枝爱最终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将那个项圈扣上她的脖颈，或许是因为残存的理智，或许仅仅是觉得在那样的场合还不够“有趣”。
但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束缚感却已经牢牢地攫住了她。苏雨晴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脖颈上那并不存在的压迫感，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仿佛真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在自己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她明白，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高潮。
这仅仅是一个无声的警告，一个来自“主人”的，提醒她认清自身位置的信号。
她在舞台上利用粉丝舆论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在后台用项圈重申着私下的所有权。
苏雨晴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挣扎只会让缠绕的丝线更紧，而那只美丽的、危险的蜘蛛，正不慌不忙地欣赏着她的徒劳。
就在她深陷于这令人窒息的思绪泥潭时，一阵轻微而犹豫的敲门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打破了办公室内凝滞的空气。
苏雨晴猛地回过神，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那些混乱恐怖的画面驱散，迅速在脸上调整出一个尽可能正常甚至略带着疲惫的职业性表情。
“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随后，那个熟悉的顶着乖巧妹妹头的年轻化妆师后辈探进头来。
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腼腆笑容，手里捧着一盒已经吃了几口的与她手中同款的外卖。
“中午好呀，雨晴前辈。”
她小声打着招呼，语气里带着一丝熟稔的亲近。
苏雨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应：“嗯，中午好。”
其实，在枝爱出现以及自己尚未被“流放”到新人接待部之前，两人就经常凑在一起搭伙吃饭，分享公司食堂难以下咽的午餐，或是像这样一起点便宜的外卖，在茶水间或是某个无人的角落里，吐槽工作中的奇葩事，算得上是这间冷漠事务所里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伙伴。
只是，像今天这样，在这间象征着苏雨晴“东山再起”的独立办公室内共进午餐，的的确确是第一次。
化妆师后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苏雨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外卖盒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动筷。
她低着头，用一次性筷子的尖端无意识地戳着饭盒里的米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办公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空调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
“喂，雨晴前辈。”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地看向苏雨晴。
苏雨晴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
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应道：“嗯？怎么啦？”
“那个……那个就是……”
后辈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尴尬。
“……枝爱酱和你之间的事情，是、是真的嘛……？”
“咦？”
苏雨晴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什么事情？”
她试图装傻，希望能蒙混过关。
“就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呀……！”
后辈似乎有些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点，随即又立刻压下去，像是怕被门外的人听见似的。
“其实……其实公司同事们之间早就已经传疯了，再加上昨天晚上枝爱酱的回归演出，她在台上说的那些话……”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雨晴的脸色，继续说道：
“枝爱酱……枝爱酱所说的那些个话儿，关于……关于‘爱’什么的，已经在网上发酵起来了……各种猜测都有，论坛和粉丝群都炸锅了……”
“传疯了？传什么传疯了？”
苏雨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股混合着荒谬和愤怒的情绪冲上头顶，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冷静的表象。
“不是……这到底有什么好传的啊喂…！？”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无力。
后辈抿了抿嘴唇，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语速也跟着加快了些：
“就是……大家都在说，说你……因为太喜欢枝爱酱，和她……表白了。然后枝爱酱一开始没有接受……然后前辈你就……就开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去‘逼迫’枝爱酱接受你的……爱意……”
苏雨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原本握着水杯的手，已经悄然放下，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疼痛反而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语气说道：
“别停，你继续说。”
毕竟她需要知道，这谣言究竟已经扭曲到了何种地步。
“好，那我……我就继续讲了哈，雨晴前辈。”
后辈似乎被她的冷静鼓舞，也可能是八卦之心压过了忐忑。
“大家说，枝爱酱因为实在是受不了前辈你的软磨硬泡……和精神压力……所以才决定在星期天晚上演出前玩失踪，想暂时躲开你。但是……但是你追了上去，继续软磨硬泡，甚至……甚至可能还威胁了她……”
“嗯嗯，我听着呢，我听着呢。”
苏雨晴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她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下沉。
“所以、所以最后，枝爱酱她就……她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与你暂时开始交往了……就是为了稳住你，不让事情变得更糟……”
后辈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雨晴，似乎在评估她的反应。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窗外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苏雨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所以……公司里面的大家……大家真的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需要确认，这恶意并非只是空穴来风。
后辈歪着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答案：“嗯～就目前来看……差不多吧。至少……我听到的版本基本都是这样的。”
苏雨晴看着她，问出了最后一个，同样也是她此时此刻最在意的问题：
“那你呢？难道就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想知道，在这铺天盖地的谣言之中，是否还存在一丝丝理智的相信她为人的人。
“我？哦前辈你说我呀～”
后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复杂的神情，那神情里有关切，有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向前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语气也变得真诚了许多：
“我当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啦～”
她摇了摇头。
“要不然……我为什么还要特意在这会儿跑过来，避开其他人，单独跑过来问一问前辈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