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灰调被逐渐增亮的晨光驱散,客厅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苏雨晴在沙发上蜷缩着,意识正从深沉的睡眠淤泥中艰难上浮。
尽管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诉说着沙发的狭窄与坚硬带来的不适,但精神的极度疲惫却又让她贪恋这短暂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像冰冷的猫爪,轻轻挠破了这片寂静。
“唔……”
苏雨晴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咕哝,将薄毯拉高,试图蒙住头隔绝外界。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带着恶作剧般的甜腻,再次响起:
“你要是再不起来的话~那本喵,可就要开始探索你的客厅了哦~比如,把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推下来听听响,或者用爪子试试沙发布的耐磨程度什么的……”
这充满威胁的“预告”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苏雨晴。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枝爱那双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琉璃色眼眸。她已经穿戴整齐,甚至打理好了那头金色的长发,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仿佛已经欣赏了她狼狈的睡姿许久。
“你……原来已经起床了吗?”
苏雨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无奈。
“那不然呢?”
枝爱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抹与她精致外表极不相符的的神情。
“只不过说起来也真是惭愧啊喵~咱一个有床睡的,结果到头来,一晚上的睡眠时长,还没有你这个挤在破沙发上的可怜虫睡得久、睡得沉呢。”
她的语气里,竟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嫉妒。
苏雨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忍不住反唇相讥:
“那个……你要是真对这睡眠质量不满意,觉得心里不平衡,那我们今天晚上大可以来换一换哈?我保证不跟你抢这张床。”
枝爱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斩钉截铁地驳回道:
“做梦!想都别想!”
那态度,仿佛苏雨晴提议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得了得了。”
苏雨晴放弃与她进行无意义的清晨扯皮,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
“还是先不跟你斗嘴了,我要去洗脸清醒一下,感觉脑子现在还是一团糨糊……”
“去吧去吧~”
枝爱挥了挥手,语气轻快,仿佛是个宽容的主人。
苏雨晴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厨房隔壁的卫生间,然而不到半分钟,厨房方向就传来了她几乎崩溃的惊呼:
“啊啊啊——!枝爱!这、这厨房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流理台上会有那么多被开了一半的猫罐头啊...!?而且汤汁都溅得到处是!”
枝爱闻声,慢悠悠地晃荡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脸上毫无愧色,反而理直气壮地说:
“因为咱感觉到饿了呀,这难道很奇怪吗?猫咪饿了就要吃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喵?”
“你饿了吃东西这一点当然不奇怪!”
苏雨晴指着那些只被扒拉了一两口的、各种口味的猫罐头,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可问题是你为什么开一个罐头,稍微尝个一两口就不吃了啊?!你看看!鱼肉味的、鸡肉味的、海鲜盛宴的……你每个都只吃一点!难道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你不要去随便浪费粮食吗...!?”
面对苏雨晴的指责,枝爱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解释道:
“刚一开始时,咱的确是准备老老实实吃完一个罐头的呀。但是呢——”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扫向橱柜。
“在打开柜子,看到里面还有着那么多种不同的口味后,咱就稍微……改了改主意嘛~”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合理不过的逻辑:“咱就想着,每一种口味都去稍微试一试,看看哪个最好吃。所以最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了呗~”
她摊了摊手,仿佛在说“这也不能全怪我”。
“可、可这并不能够成为你肆意浪费粮食,并且最后还不负责收拾自己搞乱的厨房的理由!”
苏雨晴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在飙升。
枝爱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你怎么还不明白”的眼神看着苏雨晴,慢条斯理地说道:
“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呀?”
“什么?”
“要是咱真的自己把厨房给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纯真却又带着毒刺的笑容。
“那么,这间屋子里边,要你……又还有什么用呢喵~?总得给你留点体现你‘价值’的事情做吧?”
“你……!”
“我可去你的吧...!!!”
苏雨晴愤愤地转身,不再看那片狼藉的厨房,同样也不想再看那个能轻易点燃她怒火的小恶魔,她径她直走向卫生间,准备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命运似乎今天注定要和她作对。
她拧开水龙头,只听到管道里传来几声干涩的如同垂死病人咳嗽般的“咔咔”声,连一滴水珠都没有流下来。
“怎么回事……?”
她不敢置信地又拧了几次,依旧是徒劳。
枝爱看着她僵在洗手台前的背影,悠哉游哉地晃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咦?你怎么这么快就从厨房里面‘打扫’出来了呀?看不出来,你打扫卫生的效率还是蛮高的嘛~”
苏雨晴猛地转过身,脸色难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沮丧:“停水了!我现在连脸都洗不了了!这下你这家伙满意了吧?!都是被你气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枝爱非但没有同情,反而露出了一个“你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谁跟你说,没有水……就洗不了脸啦?”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优越感。
苏雨晴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觉得她在胡搅蛮缠,忍不住继续反驳道:
“哼哼,那既然你那么神通广大,没有自来水都还可以洗脸,麻烦你来给我展示一下,让我这个凡人开开眼好不好...?”
她本是带着讽刺说出这句话,却没想到枝爱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行啊~”
枝爱爽快地点点头,琉璃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展示就展示。现在,去沙发上躺好,然后,闭上眼睛。”
“嗯?”
苏雨晴愣住了,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你这又是要干嘛?洗脸和躺沙发有什么关系?”
“少废话,”。
枝爱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只需要按照本喵的话来做就好了。”
苏雨晴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心里虽然充满了疑虑和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在对方强势的目光下,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回了客厅,依言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能听到枝爱轻盈的脚步声靠近,能感受到她身上那淡淡的类似于奶糖的甜香笼罩下来。
“呃……”
她不安地动了动,“好…好了,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然后呢…?你到底要怎么……”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下一秒,一种温热而湿润带着细微颗粒感的粗糙触感,伴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力度,轻轻地蹭过了她的额头。
“啾……”
苏雨晴的身体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那触感……不像毛巾,也不像任何她已知的清洁工具。它灵活、湿润,还带着一种独属于生命的温度。
紧接着,那触感再次落下,这次是她的脸颊。
“啾……”
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仔细,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藏品。
应该说,直到这时,苏雨晴那被常识束缚住的大脑,才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骤然明白了在猫咪最原始最本能的世界观当中,“洗脸”究竟具体指的是一种怎么样的行为。
所以她在用舌头……帮自己洗脸?!
“啊……”
一声混合着震惊、荒谬和一丝战栗的惊呼,从苏雨晴的喉咙里逸出。
她无法形容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新奇体验,陌生、怪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记忆的碎片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
以前,家里那只傲娇银渐层馒头还在的时候,偶尔(其实绝对是在自己忘记喂食,猫碗空空如也的情况下)也会用它那带着倒刺的小舌头,不耐烦地舔舔她的手指,用以提醒她该尽饲主的义务了。
但现在的枝爱,终究是和一只普普通通的猫咪不一样了。
这个认知,在下一秒变得无比清晰而刺痛。
那温热的带着倒刺的触感,在“清洗”完她的脸颊后,并未停止,而是带着一种缓慢的侵略性,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最终——
落在了她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