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舞室内，强烈的节奏鼓点如同心跳般轰鸣，穿透隔音玻璃，敲打着苏雨晴的耳膜。
她抱臂站在冰凉的玻璃墙外，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目光追随着室内那个在炫目灯光下舞动的金色身影。
笠花枝爱，此刻正全身心投入在新的舞步中，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踩点都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充满了猫科动物特有的柔韧与爆发力。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金发，黏在白皙的皮肤上，却更添了几分近乎野性的魅力。
“看样子，是全新的舞蹈编排和歌词呢。”
苏雨晴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音乐余波吞没。她作为经纪人的专业眼光，能敏锐地捕捉到这次排练与以往的不同。
舞蹈动作更具挑逗性和攻击性，歌词的咬字间也带着一种危险的甜蜜，仿佛是为枝爱此刻那种“复仇归来”、“掌控一切”的心境量身定制的。
这让她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不安。
“前辈！前辈！”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顶着乖巧妹妹头发梢染成粉色的化妆师后辈小野寺樱，抱着化妆箱小跑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
“你看你看！这是刚刚初步试拍的枝爱酱新单曲的定妆照小样！是不是超——级好看！这次造型师大胆用了暗黑系泪钻和哥特风颈链，感觉超有冲击力的！”
苏雨晴接过平板，屏幕上枝爱的眼神透过琉璃色的美瞳直视镜头，带着一丝睥睨和诱惑，与她记忆中那个（至少是表面上天真烂漫的）偶像形象相去甚远。
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仔细看了几秒，才谨慎地开口：“嗯，是挺好的，造型很前卫，也很……符合她现在的气质。”
她顿了顿，话锋轻轻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旧：“不过，私心来说，我还是觉得她刚出道时，在‘星尘’小剧场的那一版定妆照最好看。清清爽爽，眼神里有光，那种未经雕琢的、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感……毕竟，经典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很难超越的嘛～”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练舞室内，仿佛想从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中，寻觅一丝早已模糊的旧影。
“诶——这样子啊——
”小樱拉长了语调，敏锐地捕捉到了前辈语气中那丝微妙的感慨，她歪着头，试探性地问：“那、那么演出当天，我就还是按以前那种比较清纯元气的经典款式，来给枝爱酱画喽？”
苏雨晴像是被这句话突然惊醒，迅速摇了摇头，将平板递还给小樱，脸上恢复了职业化的平静：“
嗯～关于妆容风格这种核心形象问题，我想你们化妆部最好还是严格遵循她本人和造型总监的意思。无论是坚持以前的清纯风格，还是全面转向现在这种全新的更具攻击性的风格……”
她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撇清。
“我想，这种关键决策，最好还是让这位偶像大人她本人来做主最为妥当。我们……按指令执行就好。”
“可是前辈。”
小樱有些不理解地眨眨眼：“您可是枝爱酱的专属经纪人呀！在这种涉及偶像形象转型的重要节点上，您的专业意见不应该是很重要的参考吗？毕竟您是最了解她市场反应和发展潜力的人之一了。”
“诶呦喂，小樱啊。”
苏雨晴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轻笑，她抬手拍了拍小樱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看透般的无奈。
“我何德何能，能够管得着她呀～？”
她凑近小樱耳边，压低了声音，用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继续说道：
“小樱小樱你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管得着、管得住咱们小爪事务所这位枝爱酱的人呐，我估计呐，恐怕还要再过上个一百年才会出生呢...！她现在，可是拥有绝对自主权的‘大人物’了。”
一一一一一
高强度的排练暂告一段落，音乐停止，舞室内的灯光也调亮了些。
枝爱微微喘息着，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拭汗水，目光却穿过玻璃墙，精准地锁定了外面的苏雨晴。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拿起一瓶早已准备好的瓶身还挂着冰凉水珠的矿泉水，推门走了进去。
练舞室里弥漫着汗水和某种激烈运动后的热浪气息。
“给，水。”
她将水递过去，同时声音也尽量保持平稳。
“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枝爱接过，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苏雨晴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苏雨晴微微瑟缩了一下。
接着她又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水流顺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滑落。
她舔了舔嘴唇，这才慵懒地应道：“谢谢，喵。”
琉璃色的眼眸斜睨着苏雨晴，带着一种猫儿吃饱喝足后的惬意和审视。
短暂的沉默后，苏雨晴还是决定履行她作为经纪人（或者说，是表面经纪人）的职责，尽管她知道这个话题很可能引爆不必要的麻烦。
她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开口：“听说...你又直接拒绝了事务所黄经理给你安排那个双人限定组合演出的建议啦...？”
“是这样子的喵。”
枝爱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语气里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傲慢：“并且咱还直接和黄经理说了，以后都不要再拿这种无聊的事情过来烦咱了喵。”
她晃了晃手中的水瓶，眼神锐利地看向苏雨晴。
“怎么，你有意见？”
“但这毕竟是这一行的规矩，或者说，是一种常见的运营策略。”苏雨晴试图讲道理，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劝解
“新人需要曝光，需要借势……”
“规矩又怎么了？”
枝爱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规矩这种东西自诞生以来，难道不就是用来给人们打破的吗？喵～”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叛逆的、唯我独尊的气势。
“不是这样的。”
苏雨晴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客观更具有说服力，她试图剥离个人情感，从行业的规律来分析。
“问题不在于打破规矩，而在于……纵观全球偶像行业的发展史，几乎没有哪个偶像是可以违背市场规律永远一直火下去的。‘以老带新’、‘以火带温’，这是事务所维持生命线、分散风险的常见做法。”
她看着枝爱无动于衷的脸，继续耐心解释，像是在给一个任性却拥有绝对权力的孩子讲解世界运转的法则：
“任何一家偶像事务所，哪怕旗下拥有像你这样现象级的顶级偶像，决策层也依然需要未雨绸缪，想办法物色和培养下一位能够接力的新星。这是为了事务所的长远发展，也是为了……尽可能延长整个偶像团体的生命周期。”
苏雨晴差点说出“也是为了你未来的转型考虑”，但及时刹住了车。
“那又怎样？”
枝爱满不在乎地挑眉，向前逼近一步，身上蒸腾的热气几乎要扑到苏雨晴脸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那咱就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巅峰，一直火下去不就好啦～？这有什么难的？”
她的语气天真又狂妄，仿佛在说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不可能！偶像的生命周期是有规律的，市场喜好会变，观众也会审美疲劳，总有一天…你会——”
苏雨晴情急之下，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基于行业认知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担忧？
“嘘——！”
枝爱突然伸出食指，带着微湿的汗意，轻轻按在了苏雨晴的嘴唇上，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这个动作过于亲昵也过于突兀，让苏雨晴瞬间僵住，后面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枝爱凝视着苏雨晴惊愕的双眼，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美却又无比危险的微笑，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哦，咱的经纪人小姐～”
她的指尖在苏雨晴唇上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才缓缓收回。
“你可不要忘了。”
她微微歪头，琉璃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光芒，如同君临领地的猫女王。
“现在，小爪事务所的一切，包括你的工作、你的时间、你的一切……可都是在围绕着本喵的意志在运行的呀。”
“能满足本喵任性要求的，只有本喵自己认可的规则。其他的……所谓的行业规矩也好，市场规律也罢，若与咱的心意相悖，那便什么都不是。明白了吗？喵～”
苏雨晴看着枝爱那双洞悉一切却又充满偏执的眼眸，所有试图据理力争的话，都化作了唇上那一点冰凉而湿润的触感，以及一种浸入骨髓的无力感。
她明白，在这场不对等的博弈中，所谓的行业规律和理性，在枝爱这种性格的存在面前，通通都显得苍白且不堪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