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百叶窗缝隙透入的光柱中,尘埃在无休止地缓慢浮沉。
苏雨晴的质问——关于那“不可能完成”的身份伪造——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心湖,激起的却不是她预想中的慌乱或辩解,而是一种更深邃、更令人不安的平静。
白万雪听完她所有的困惑、恐惧和近乎崩溃的推理,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雨晴,那双淡红色的眼眸在斜射的日光下,呈现出一种仿佛内部有火焰在静静燃烧的奇异质感。
她甚至微微弯起了嘴角,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极淡弧度,却奇异地带走了些许空气中的紧绷感。
“请放心,主人。”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空灵平稳的调子,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万雪接下来要说的‘道理’,其实很简单。绝对不会是什么……你在短时间内难以理解的、独属于猫的歪理,或者超出常理的‘猫的逻辑’。”
她特意强调了“猫的逻辑”四个字,仿佛在回应苏雨晴之前对枝爱行为模式的概括,却又微妙地与之划清界限。
苏雨晴被她的平静和这份莫名的“保证”弄得有些无措,心中的疑窦并未散去,反而像藤蔓般缠绕得更紧。
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倾听”的姿态,声音带着迟疑:
“那……好。你讲吧。我听着。”
白万雪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似乎飘向了窗外遥远的天空,又像是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节点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苏雨晴的耳膜上:
“就像主人你,在不久之前,和那位粉色头发的姐姐所说的那样——”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苏雨晴脸上,淡红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仅是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她微微歪头,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补充了更关键的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慈悲的告诫:“还更是……一些你,不可以、也不应该去进一步深入探究,不可以、也不应该去进一步试图‘了解’其全部真相的事情。”
“有些线,看到了,最好就当做没看到;有些门,知道它存在,最好就不要去尝试推开。喵。”
苏雨晴的眉头紧紧锁起,心中那根名为“好奇”与“不安”的弦被绷到了极致。这算什么解释?这根本是故弄玄虚!是更高明的回避!
“嗯?”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焦躁和嘲讽。
“所以,你这话……跟你刚才几乎什么都没跟我解释,又有什么区别?这不过是从一个谜团,跳进了另一个更故弄玄虚的谜语里!”
“当然有区别。喵。”
白万雪的回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了然。
她没有继续在“能否了解”的问题上纠缠,话锋陡然一转,切入了一个苏雨晴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向——那段被尘封的血腥过往。
“主人,你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飘渺,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在那个冰冷的、下着暴雨的夜晚。在楼底下那片潮湿肮脏、荆棘丛生的灌木丛里……在生命伴随着剧痛和刺骨的寒冷,一点点从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流逝的时候……”
她的描述如此具象,瞬间将苏雨晴拉回了那个她仅仅靠想象就觉得窒息痛苦的场景。苏雨晴的脸色白了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记得在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死在那些尖锐枝叶中的那个瞬间。”
白万雪继续说着,目光放空,仿佛真的在凝视着彼时的绝望。
“万雪的心里……很后悔。是真的很后悔,后悔到连灵魂都在颤抖。”
她转过头,淡红色的眼眸直直地望向苏雨晴,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苏雨晴惊愕的脸,以及一种沉重到化不开的悲伤和懊悔:
“我后悔……究竟为什么,在那些还能够待在主人身边的日子里,没有好好的、认真的去和主人你相处。”
“明明……主人你的这颗心,是那么的温暖。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让人安心的热度。”
她伸出手,指尖虚虚地点向苏雨晴的心口位置,动作很轻,却让苏雨晴的心脏猛地一跳。
“明明……主人你心跳跃动起来的旋律,是那么的平稳、有力,又动听。是万雪在那所有的生命岁月里,听过最美好也最让人想要依赖的声音。”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真挚的怀念,甚至带着一丝迷恋。
“可是……那个时候的万雪,是那么的笨,那么的傲慢,又那么的不通人性。”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一丝哽咽般的颤抖。
“我怎么也……不懂得去珍惜这份温暖。怎么也同样都是……不懂得应该要赶快、要牢牢地独占这份温暖,这份只属于我的庇护。我把它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用冷漠和尖爪去回应……”
这番突如其来的深切又直白的忏悔,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苏雨晴心中那块名为“馒头”的旧伤疤上。
酸楚、疼痛、释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在一起,冲垮了她的心防。她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馒头”又不仅仅是“馒头”的女孩,听着她诉说那些她曾以为那只小猫永远无法理解同样也不会在意的情感。
也因此,她的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那个……其实……”
苏雨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吸了吸鼻子,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其实你的……拥抱,虽然很少,但偶尔蹭过来的那一下下,也同样很温暖哦。馒……头。”
她终于再次叫出了这个名字,带着一股子迟来的笨拙回应。
她甚至试图用一点轻松的语气,去化解这过于沉重的气氛:“只不过啊……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没什么‘福气’去多多的享受一下啊……”
她模仿着当时的语气,带着无奈的笑意,。
每次、每次我只要想凑近一点,想去摸摸你、抱抱你,就会立刻被你手上那对锋利的小爪子,还有喉咙里发出的‘哈气’声,给毫不留情地‘劝退’——哎哟,可凶了!”
她试图用这种回忆里的“小冲突”来冲淡悲伤,证明那些相处并非全是不愉快。然而,她轻松的话语尚未完全落下——
“馒头现在已经死了!主人。”
白万雪却用斩钉截铁般的平静语气,打断了她,并说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