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灯光在傍晚时分自动调亮了几档，将空旷的空间照得一片通明，却也映出几分训练结束后的寂寥。
空气里还残留着隐约的汗水和地板蜡混合的气息，巨大的镜墙忠实地记录着方才数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旋转、跳跃、定格、无数次重复的基本动作，以及那个银发少女从生疏到令人惊异的快速掌握。
白万雪刚结束一组拉伸，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她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高强度的练习只是热身。
她走到站在镜墙边、正低头查看训练笔记的苏雨晴面前，站定，微微欠身，用那平稳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语调汇报道：
“报告雨晴……姐姐。”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关于称呼的约定，于是乎十分自然地改口：“今天万雪的舞蹈训练课程，已经按照林老师的要求，全部上完了哦～喵。”
苏雨晴从笔记上抬起头，看向她。
白万雪的脸颊因为运动透着健康的红晕，那双淡红色的眼眸在汗湿的银灰色睫毛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没有太多疲惫，只有一种任务达成的安然。
苏雨晴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嗯，好。辛苦你了。你先去更衣室冲个澡，把训练服换下来吧。回家的出租车我已经用软件预约好了，大概十五分钟后到楼下。等你收拾好，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
她说着，收起笔记本，目光却不经意地飘向训练室另一侧，那位正背对着她们，弯腰整理音响线缆的短发身影——林薇老师。
“不过。”
苏雨晴压低了些声音，对白万雪继续说道：
“在走之前，我还有一些话……想单独跟林老师沟通一下。是关于你今天的表现和后续的计划。你先去换衣服吧，不用着急。”
白万雪闻言，目光也随着苏雨晴的视线，轻轻扫过林薇挺直的背影，然后乖巧地点点头：“好的，明白了。那万雪先去更衣室。喵。”
她转身，迈着依旧轻盈的步伐走向侧门，银灰色的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后。
训练室里，只剩下苏雨晴，和那个终于整理好设备、直起身后又习惯性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的林薇。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下午那场关于“赢下枝爱”的惊人之语带来的冲击波似乎还未完全散去，在安静的空气里留下无声的余震。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走向林薇。
林薇也转过身，抱着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她走近，仿佛在等她先开口。
“林老师。”
苏雨晴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带着试探和难以掩饰的关切。
“今天……辛苦你了。那个，训练结束了，我想……我想听听你的实话。”
她斟酌着词句，目光紧紧锁住林薇的眼睛，不想错过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你觉得……万雪她，今天的表现，底子到底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我是说，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单纯从专业角度看，她这块材料，到底……适不适合吃偶像这碗饭？”
这是她今天憋了一下午的问题。
白万雪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毕竟那些动作的模仿速度、身体的协调性乃至于是节奏感的把握，都远远超出了一个“零基础”新人该有的范畴，甚至有些地方透着一股非人的精准和本能。
但这究竟是自己昙花一现的错觉，还是自己真的是又捡到了宝？她现在很需要来自于一名专业人士的鉴定。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
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越过苏雨晴的肩膀，似乎看向了白万雪离开的那扇门，又像是在回忆下午训练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表情很严肃，眉头微微蹙着，这让苏雨晴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几秒钟的沉默，在空旷的训练室里被放大，每一秒都拉得很长。
终于，林薇缓缓开口，声音是惯有的沙哑，却带上了一种复杂的近乎是叹息的语调：
“很遗憾——”
仅仅只是开了个头，这两个字就让苏雨晴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仿佛瞬间凉了半截。
遗憾？什么遗憾？难道……那些惊人的表现只是假象？是她看走眼了？林薇接下来要说的，难道是“遗憾，她并不适合”？
苏雨晴的脸色瞬间白了，手下意识地握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张了张嘴，声音发紧：“遗憾？怎么了？她难道……难道真的……不适合吃偶像这碗饭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还有一丝更深藏的恐惧——
如果连林薇都否定，那董事会和黄经理那边的期待，枝爱那边的“标准”，还有她心中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望白万雪能够“治住”枝爱的隐秘期盼……岂不是全都要落空？
然而，林薇却忽然嗤笑了一声，那笑声打破了苏雨晴濒临崩溃的紧张感。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苏雨晴熟悉的那种混合着讥诮、无奈和一丝“真是见了鬼了”的表情。
“老娘的意思是。”
林薇翻了个白眼，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直率甚至粗鲁，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地盯住苏雨晴。
“苏雨晴，你要是再这么天天‘捡’个天才回来，‘捡’个天才回来……老娘这个所谓的歌舞全能导师，迟早有一天，真要被你给整失业了！懂吗？”
“啊……？”
苏雨晴彻底愣住了，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
失业？什么意思？这跟万雪适不适合成为一名偶像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苏雨晴一脸茫然的样子，林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那不然呢？我的意思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一个重大结论，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对！没错！如你所想，也同样是如我亲眼所见！”
“白、万、雪、同、学——是、天、才！”
“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资深教育者看到绝世璞玉时的兴奋和郑重。
“我这个在圈子里混了十几年、带过无数苗子也真的见过几个真天才后来又当上老师的，今天还可以在这里，向你，苏雨晴，提前打包票——”
她的手指在空中用力地点了点，强调着她话语的分量：
“只要！只要你们不瞎折腾，不搞那些歪门邪道，给她足够科学的训练计划，保证合理的训练强度和时间，让她能够继续进行长期、系统、稳定的专业训练的话……”
她的话速放缓，眼神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某种未来：
“那么，白万雪她，就不说去怎么怎么‘超过’现在那个几乎如日中天强大到变态的笠花枝爱了——”
“毕竟这一切本身也是个怪物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