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砸在陈默脸上，和路边脏水坑里的倒影混成一片。街灯昏黄的光在涟漪中扭曲，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李雅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比这秋雨还刺骨。
“陈默，我们结束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就这样吧。”
说得真轻松啊，十六年的相伴，像用旧的抹布一样说扔就扔。她转身走向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跑车，车窗摇下，露出那张带着虚假关切的男人脸庞，据说是某个世家子弟，叫什么……林风？陈默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只觉得那双在暗处微微发红的瞳孔，让他极其不适。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拐进了回家必经的那条阴暗巷子。垃圾腐烂和铁锈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倒是应景。
就在巷子最深处，一堆废弃的纸箱旁边，他看到了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起初以为是只被遗弃的小动物，直到走近了些，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光，他看清了那并非猫狗。
那是一个少女。
穿着破损不堪、沾满暗色污渍的……那能算衣服吗？更像是几块勉强蔽体的黑色布料。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得吓人，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还在缓缓渗着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头凌乱的紫色长发，以及……额头上两个小小的、断裂的犄角。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黏在脸颊上，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陈默僵在原地，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这景象太不正常了。但或许是失恋带来的自暴自弃，或许是那身影透出的绝望与他产生了共鸣，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然后，那个少女抬起了头。
一双在暗巷中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那瞳孔深处，似乎有熔金在流动，带着非人的妖异，却又清澈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
她看着他，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雨幕：
“人类，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
陈默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魅魔？契约？这都什么跟什么？是哪个漫展跑出来的COSER遭遇了不测？可她身上的伤，那浓郁的血腥气，不像是化妆效果。
“……什么契约？”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出口，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反正，也不会比被青梅竹马当垃圾一样丢掉更糟了，不是吗？
少女，或者说魅魔，微微偏头，似乎因他没有立刻逃跑或尖叫而有些意外。她扯出一个带着痛楚却依旧魅惑的弧度：“很简单……收留我，保护我。作为回报……”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他，“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愿望？陈默只想冷笑。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心口的钝痛消失。但他看着少女在雨中微微发抖的身体，那些伤痕，尤其是额角断裂处那触目惊心的痕迹，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跟我来吧。”他转过身，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家就在前面。”
他没提愿望，也没问契约的具体内容。只是脱下自己那件半湿的外套，递了过去，示意她披上。
名叫“艾莉娅”的魅魔少女住进了陈默那间不大的公寓。她大部分时间都蜷在沙发角落，像只受伤的小兽，沉默地看着陈默给她上药，递给她食物和水。她的食量小得惊人，对普通食物也兴趣缺缺，更多的时候只是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发呆。
陈默没有多问。他自己也沉浸在被背叛的余痛里，两个沉默的灵魂在狭小的空间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所谓的“契约”仿佛从未被提起过。
直到那天下午。
在学院门口，李雅亲昵地挽着林风的手臂，故意拦住了陈默的去路。林风，那个有着暗红瞳孔的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服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目光轻蔑地扫过陈默洗得发白的衬衫。
“哟，这不是陈默吗？”李雅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带着刺，“最近怎么样？听说你捡了只没人要的野猫？还真是符合你现在身份的爱好啊。”
林风嗤笑一声，搂紧李雅的腰，附和道：“雅雅，别这么说。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更好的。底层人嘛，也就只能和那些不清不楚的怪物凑合了。”他特意加重了“怪物”两个字，意有所指。
周围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同情、鄙夷、看热闹。陈默的拳头瞬间握紧，血液冲上头顶，羞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反驳？拿什么反驳？在绝对的“身份”差距面前，他的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可笑。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慵懒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怪物？”
艾莉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默身侧。她依旧穿着陈默那件略显宽大的白色T恤，下身是简单的牛仔裤，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她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傲慢的平静。
她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陈默半个身前，琥珀色的眼瞳转向林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那你猜猜看，”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为什么你新交的这位……吸血鬼男友，”
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林风瞬间僵住的脸，和他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指。
“在发抖呢？”
一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林风身上。只见这位向来从容的世家子弟，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那双暗红色的瞳孔急剧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变得明显，甚至连牙关都似乎发出了轻微的磕碰声。
李雅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新男友，又看看对面那个紫发琥珀瞳、气场逼人的陌生少女，一脸茫然和失措。
艾莉娅却不再看他们，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碍眼的尘埃。她转过身，面向还处于震惊中的陈默，轻轻歪了歪头，眼神恢复了些许他熟悉的、属于“艾莉娅”的澄澈。
“陈默，我饿了。”她说，“回家吧。”
风掠过她额前柔软的紫发，那下面，断裂的犄角根部，似乎有暗色的光华，一闪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