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城市缓缓浸透。
“夜鸦”清吧隐藏在老城区一条不起眼的巷子深处,门脸狭小,只有一块泛着幽蓝色微光的金属招牌,上面刻着一只抽象化的乌鸦侧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标识。推开厚重的木门,仿佛跨过了某个无形的界限,外面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和淡淡的、陈旧的香料气味。
陈默跟在艾莉娅身后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少数几张桌子点着昏黄的壁灯或蜡烛,空气里漂浮着低回的爵士乐,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在阴影里,低声交谈,或者只是沉默地喝着杯中物。
他们的进入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艾莉娅依旧戴着那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淡色的嘴唇。陈默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周围。
这里的气氛很古怪。安静得过分,而且……那些零星的客人,他们的姿态,他们偶尔抬眼时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锐利,都让陈默感觉很不舒服。这里不像是普通人类会经常光顾的地方。
艾莉娅径直走向吧台,在一个空着的高脚凳上坐下。陈默在她旁边落座,手心有些冒汗。
酒保是个穿着马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他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动作精准得像机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陈默,最后落在艾莉娅身上时,眼神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两位,需要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
“两杯清水,谢谢。”艾莉娅开口,声音透过帽檐传出,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
酒保没说什么,转身去倒水。
陈默借着这个机会,压低声音问艾莉娅:“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艾莉娅微微侧头,帽檐下的视线快速扫过整个空间。“这里……‘非人’的气息很杂。大部分都很弱,在沉睡或者刻意收敛。但……”她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分辨,“没有那个劣等血族的气味。他今晚不在这里。”
陈默有些失望,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酒保将两杯水放在他们面前。艾莉娅没有动,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就在这时,清吧的门再次被推开,挂在上方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身形高挑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冷峻,线条硬朗,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吧内时,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他的出现,让原本就安静的氛围更添了几分无形的压力。
男人径直走到吧台另一端坐下,对酒保点了点头,似乎是个熟客。
陈默注意到,在这个男人进来之后,角落里那几个原本还有些细微动静的“客人”,几乎同时收敛了气息,变得更加沉默,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忌惮。
艾莉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虽然很快放松下来,但陈默还是感觉到了。他看向她,用眼神询问。
艾莉娅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但帽檐下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在那个新来的男人身上。
男人点了一杯威士忌,加冰。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沉浸在昏暗里,而是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目光看似随意,实则敏锐地观察着四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陈默和艾莉娅这边。
他的目光在陈默身上一掠而过,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当他的视线触及艾莉娅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尽管艾莉娅做了伪装,收敛了气息,但那个男人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却依旧带着探究,停留在他们这个方向。
陈默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这个男人……是谁?守夜人?还是别的什么?
艾莉娅忽然伸出手,在吧台下轻轻握住了陈默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别看他,”她以极低的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自然点,喝水。”
陈默依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他的紧张。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看起来像是在放空,或者欣赏吧台后酒柜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酒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那个男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烙在两人的侧脸上。
终于,艾莉娅将杯中剩余的水喝完,轻轻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我们走吧。”她站起身,对陈默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音量,但依旧带着那丝刻意的沙哑。
陈默立刻跟着起身。
两人朝着门口走去。陈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锐利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重新踏入外面带着凉意的夜风中。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清吧里那诡异的气氛和那道令人不安的视线。
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刚才那个人……”他忍不住问道。
艾莉娅的脚步加快了些,直到拐出巷子,汇入相对热闹一些的街道,她才放缓速度,摘掉帽子,任由紫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眉头微蹙。
“他身上有‘守夜人’的标记气味。”她语气凝重,“虽然很淡,但不会错。他们通常不会轻易出现在这种边缘地带,除非……”
她看向陈默,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未散的警惕。
“除非这里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或者,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夜色更深,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却仿佛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林风的威胁尚未解除,守夜人的出现又增添了新的变数。陈默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