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事件像一场骤然而至的暴风雪,将原本就模糊的前路彻底覆盖。回到结界内的公寓,那股熟悉的安宁感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再也无法带来真正的放松。
秦博士临死前的嘶吼——“他就是坐标!”——如同无法驱散的魔音,在陈默脑海中反复回响。他坐在沙发上,摊开自己的双手,目光仿佛要穿透皮肤、血肉,看清那所谓“坐标”究竟藏在何处。是一种烙印?一段基因编码?还是某种更深层、更抽象的灵魂标记?
他不知道。这种对自身本质的未知,比任何外来的敌意更让人感到不安和……一丝恐惧。
艾莉娅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蜷缩,而是身姿挺直,目光落在陈默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那并非软弱,而是一种骤然背负起过于沉重命运的茫然与挣扎。她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撑。
“守夜人加强了监视。”她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结界外围多了三道隐晦的灵力锚点,呈三角分布,既是保护,也是囚笼。”
陈默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守夜人的“观察”和“保护”,本质上就是软禁。他们现在如同生活在玻璃缸里的鱼,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外界窥探。
“破界会这次失手,绝不会善罢甘休。”艾莉娅继续分析,语气冷静,“那个首领认定了你是‘坐标’,他们会动用一切手段来找你。还有‘医生’……他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会更加疯狂。”
敌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坐标”的出现,变得更加棘手和危险。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迷茫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他抬起头,眼神重新聚焦,看向艾莉娅,“关于‘坐标’,关于‘门’,关于那个古老的契约。守夜人靠不住,我们只能靠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艾莉娅额角那对断裂的犄角上:“你的传承记忆,还能再尝试深入吗?尤其是关于‘坐标’的部分?”
艾莉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上次强行触碰被封存的记忆,已经引发了反噬。关于‘坐标’的信息,可能被封印在更深处,或者……连我的先祖也知之甚少。盲目探索,太危险了。”
她顿了顿,看向陈默胸前,那里贴身佩戴着那枚玉佩:“或许,关键还是在你自己身上。‘门之仆从’的血脉既然已经初步苏醒,你可以尝试主动去感知、去理解那份与‘门’的关联。玉佩是一个媒介,但真正的答案,可能就在你的血脉深处。”
引导血脉,感知“坐标”?
陈默怔住了。这听起来比探索艾莉娅的记忆更加虚无缥缈,也更加……危险。谁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万一感知的结果,是引来更可怕的东西呢?
但他看着艾莉娅那双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琥珀色眼眸,想到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想到那扇可能关系到无数世界命运的“门”……
他没有退路。
“我该怎么做?”他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艾莉娅握紧了他的手:“静下心来,像之前唤醒血脉时那样。但这次,不要引导力量,只是去‘倾听’。倾听你血液流动的声音,倾听你灵魂深处的低语。尝试去触碰那份与‘门’的‘联系’,不要害怕,也不要抗拒,只是去观察,去感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缓缓引导着陈默。
陈默依言闭上双眼,努力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体内。他不再去试图控制那缕暖流,而是如同一个旁观者,内视着自身的血液、经脉,以及那流淌在更深处的、属于“门之仆从”的微弱本源。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和身体内部的各种细微声响。
但渐渐地,当他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份与玉佩、与艾莉娅隐隐共鸣的“联系”上时……
他“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浩瀚、无比古老的“呼唤”。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来自时间的起点,来自那扇冰冷、悲伤、由规则构成的“门”。
那呼唤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流,包含着方位、轨迹、以及某种……周期性的律动。
它很低沉,很模糊,如同隔着亿万光年传来的星光。
但它确实存在。
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与他的生命本源紧密相连。
他就是“坐标”。
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而是一个活着的、不断移动的、与那扇“门”保持着恒定联系的……信标。
陈默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感觉到了?”艾莉娅急切地问。
陈默重重地点头,声音干涩:“很模糊……但它就在那里……像是一种……指向。指向那扇‘门’。”
他捂住胸口,感受着那无声无息、却真实存在的古老连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席卷了他。
他不是钥匙的守护者。
他本身就是指引方向的罗盘。
艾莉娅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震撼,沉默了片刻,轻轻抱住了他。
“没关系。”她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坚定,“知道是什么,总比一无所知要好。至少,我们知道了敌人为什么要找你。”
陈默将脸埋在她带着清香的发丝间,汲取着那一点温暖和力量。
是的,知道了。
但前路,也因此变得更加艰险和……宿命。
坐标的低语,已经在他灵魂中响起。
而追寻这低语而来的,将是更加汹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