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了长风身上。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单薄的身体在破损的校服下显得更加脆弱无助,像风中瑟瑟的落叶。嘴唇剧烈地颤动着,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些年被虐待的恐惧如同最坚固的无形枷锁,将他牢牢禁锢,让他即使在内心极度渴望反抗、想要大声说出真相的时候,喉咙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极度的恐惧,已经形成了深刻的条件反射。
“长风,看着我。”梦夕微微侧过头,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恐惧的安抚力量,她轻轻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却冰凉颤抖得厉害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别怕。看着姐姐的眼睛。把真相说出来,告诉大家。有姐姐在,今天,在这里,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一分一毫。相信我。”
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充满了无限的鼓励和毫无保留的信任。那目光像是一道温暖的光束,穿透了笼罩长风的厚重阴霾。
长风抬起头,看着梦夕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与力量的眼睛,又看向冰霖昭莹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狰狞、写满了刻薄与掌控欲的面孔,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被彻底打破了。那是由长期恐惧构筑起的壁垒。
他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勇气,胸腔剧烈起伏着。然后,他用虽然依旧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但足够清晰、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却字字分明地说道:
“她……她是我的养母。但是……但是她经常打我……用皮带、用衣架、有时候……有时候还用别的……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不给我饭吃……或者只给一点点……她把我锁在黑暗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很黑……一锁就是好几天……她逼我学习到凌晨,成绩稍微下降一点……就……就又打又骂……说我……说我是废物……是累赘……”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在场每一个有良知的人的心上。每一个词,都浸透着过往的血泪与痛苦。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如同瞬间被点燃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天啊!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管教了!这是赤裸裸的虐待儿童啊!”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这孩子吓成那样,脸都白了,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人模人样的一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狠毒!简直不是人!应该立刻报警抓她!”
“就是!支持报警!这种人不配做母亲!不配做人!”
“孩子别怕!我们给你作证!”
冰霖昭莹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舆论一边倒地谴责她,立刻演技再次上线,换上了一副哭天抢地的悲惨面孔,甚至硬生生从眼角挤出了几滴浑浊的眼泪,拍着大腿嚎啕起来:“大家别听他胡说八道啊!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啊!他是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给教坏了!给骗了啊!我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供他读书吃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他现在跟着这个女人跑了,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好日子了,就反过来诬陷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这么多年,竟然养了个白眼狼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偷偷用眼角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然而,她绝望地发现,大多数人脸上依旧是毫不掩饰的怀疑、谴责和厌恶,甚至有人已经毫不避讳地拿出手机,对着她开始录像。这种彻底失去掌控、被当众揭穿的感觉,让她积压的羞愤瞬间转化为了滔天的恶毒和毁灭欲。伪装出来的悲伤如同劣质的面具般剥落,被最原始的狰狞所取代。
她突然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出其不意地、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姿态,猛地再次冲向长风!枯瘦的手指弯曲如鹰爪,目标不再是他的手腕,而是直指长风那张清秀苍白的脸!
“我让你胡说八道!污蔑我!小贱种!我今天就毁了你这张脸!我看你没了这张脸,还有谁会要你!看你还拿什么去勾引别人!我让你跑!”
“小心!”梦夕惊呼一声,几乎是纯粹的本能反应,瞬间将长风完全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同时迅速侧身,用自己的背脊和抬起格挡的手臂,迎向了冰霖昭莹这疯狂而恶毒的攻击!
谁也没有注意到,冰霖昭莹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小巧但极其锋利的剪纸剪刀!银色的剪刀在夕阳余晖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剪刀的尖端,擦着梦夕迅速抬起格挡的手臂外侧划过!
“嘶——”
布料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梦夕那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外套袖子。锋利的剪刀刃瞬间割破了优质的面料,在她白皙细腻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深长的血痕!鲜红的血珠几乎是立刻就渗了出来,迅速汇聚,然后沿着手臂的曲线滑落,在她黑色的西装布料上,洇开一团团暗红刺目的痕迹。
“动刀子了!她动刀子了!”
“快报警!不对!刚才已经有人报过警了!”
“这女人疯了!彻底疯了!快制住她!”
人群中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立刻放下武器!住手!”两名其实早已赶到、一直在旁密切观察、试图寻找时机控制局面的执勤警察,看到凶器出现,再也无法等待,训练有素地迅速反应,如同猎豹般冲上前!一人精准地扭住冰霖昭莹持剪刀的手腕,用力一掰,另一人则迅速从侧后方将她整个人牢牢制服在地,动作干净利落,瞬间夺下了那把小巧却危险的凶器。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警察打人啦!欺负老百姓啦!你们和那个人贩子是一伙的!”冰霖昭莹即使被死死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依旧在疯狂地挣扎着,扭动着,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着,面目狰狞如同恶鬼,“长风!你这个天杀的白眼狼!扫把星!克死你爹妈的灾星!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收养你!你就该跟你那个短命的死鬼爸妈一起去死!你们全家都该死!都不得好死!”
这句恶毒至极、毫无人性的诅咒,如同世界上最锋利、最冰冷的毒锥,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刺入了长风心脏最柔软、最疼痛的地方!让他浑身剧烈地一颤,一直强忍着的、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多的是因为那种被彻底否定存在价值、连带着逝去的亲生父母都被如此侮辱的巨大悲伤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