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俐奈在陆行鸟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羽毛中醒来，耳边是清脆的溪流叮咚声。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仍趴在陆行鸟宽阔的背上，鸟儿正蹲在地上打盹。空气中飘来烤鱼的香气。 她抬起头，看见莱恩正坐在不远处的篝火旁，专注地翻烤着几条用树枝串起的鱼。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疲惫，但动作依然沉稳。 “醒了？”莱恩察觉到动静，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正好，鱼快烤好了。来吃点东西。” 俐奈小心地从陆行鸟背上滑下来，走到篝火边坐下。莱恩递给她一条烤得恰到好处、外皮微焦的鱼。 “我们…走了很远吗？”俐奈小声问，接过烤鱼，小口小口地吃着。 “嗯，走了一夜，已经离开科罗纳镇很远了。”莱恩点点头，目光投向溪流下游的方向，“吃完我们就要继续赶路。前面不远有一个边境检查站，是通往内陆的第一个关口。” 俐奈拿着烤鱼的手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莱恩察觉到了她的恐惧，语气放得更缓：“别怕，俐奈。听着，过检查站的时候，我们需要小心一点。”他指了指停在旁边的、加装在陆行鸟背上的那个坚固的皮革后备箱——那是用来存放重要行李和部分食物的。“待会儿，你要躲进这个箱子里。” 俐奈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会在里面铺上毯子，让你躺得舒服点。”莱恩解释道，“你要戴上帽子，绝对、绝对不要睁开眼睛。无论听到什么声音，感觉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动，不要出声，就像睡着了一样。明白吗？” 俐奈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变得严肃：“俐奈明白了。俐奈会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好孩子。”
莱恩欣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我们运气好，他们可能不会检查就直接放行。但如果…如果他们非要检查箱子…”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如果他们打开箱子看到你，你就开始咳嗽，用力地咳嗽，装作病得很重的样子。我会告诉他们，我们是带你去内陆的大城市看病的。记住，帽子不能摘，眼睛不能睁。” 俐奈认真地把莱恩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重复道：“咳嗽，生病，不看人，不摘帽子。”
“对，就是这样。”莱恩看着她紧张却努力记住指示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涩。本不该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承受这些。 吃完简单的早餐，莱恩仔细地将篝火熄灭，掩埋痕迹。然后，他打开那个皮革后备箱，将里面的一些物品重新整理，空出足够一个孩子蜷缩躺下的空间，铺上柔软的羊毛毯。 “来吧，俐奈。” 俐奈深吸一口气，戴上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她按照莱恩的指示，蜷缩着躺进箱子。空间有些狭窄，但并不难受。莱恩细心地为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帽子不会在动作中意外滑落。 “记住，像睡着了一样。”莱恩最后叮嘱道，轻轻合上了箱盖。箱盖上有几个不起眼的透气孔，确保空气流通。 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昏暗和皮革特有的气味中。俐奈紧紧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如同熟睡。 莱恩锁好箱子（只是象征性地扣上，并未真正锁死），翻身骑上陆行鸟，轻轻一抖缰绳。陆行鸟站起身，迈着稳健的步伐，沿着林间小路，向着检查站的方向走去。 大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绕过一片丘陵，一个简陋的木制关卡出现在眼前。一根横杆拦住了去路，旁边是一座原木搭建的岗哨，几名穿着皮甲、手持长矛的士兵正无聊地站在那里。 莱恩勒住陆行鸟，脸上挂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焦急。 “停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个看似小队长的士兵走上前，例行公事地问道。 “长官，从科罗纳镇来。”莱恩回答道，声音带着沙哑，“带我女儿去王都看病。”他指了指身后的后备箱，脸上满是忧虑，“孩子病得厉害，听说王都有名医…” 士兵打量了一下莱恩风尘仆仆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封闭的后备箱，皱了皱眉：“科罗纳镇？路可不近。通关文书呢？” 莱恩连忙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通过非正规渠道弄来的身份证明和通行文件递了过去。士兵仔细查验着。 就在这时，另一个士兵注意到了陆行鸟，绕着它走了一圈，突然开口道：“队长，这陆行鸟…有点问题。看它的蹄铁印记，不是我们这边官方兽栏出来的。没有入境签证和检疫记录，该不会是走私的吧？” 小队长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将文书递还给莱恩，但目光却紧紧锁定了那个后备箱：“走私陆行鸟可是重罪。打开箱子，我们要检查！” 莱恩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脸上露出为难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气：“长官，箱子里是我生病的女儿！她需要静养，不能见风！” “少废话！打开！”小队长厉声喝道，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其他士兵也围拢过来，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莱恩知道无法硬抗，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做出妥协又心痛的表情，慢吞吞地翻身下鸟，走到后备箱旁，一边解着扣锁，一边用不大但足以让箱内人听到的声音“喃喃”：“唉，可怜的孩子，又要受惊扰了…” “咔哒”一声，箱盖被掀开。 光线涌入，俐奈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她牢记莱恩的嘱咐，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但胸腔开始用力地起伏。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而虚弱的咳嗽声从箱子里传了出来。那咳嗽声听起来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和令人心揪的痛苦。 正准备上前检查的士兵们脚步一顿。 莱恩立刻扑到箱子边，声音带着哭腔，演技逼真：“俐奈！我的孩子！你怎么样？别怕，别怕，父亲在这里…”他用手轻轻拍着毯子，仿佛在安抚，“长官们，你们行行好！我女儿得了重病，咳血不止，我们镇上的医师都说没救了，我这是拼了命带她去王都求一线生机啊！求求你们，快让她静一静吧！” 俐奈配合地咳得更加厉害，小小的身体在毯子下剧烈地颤抖，气息也变得急促而微弱。 围观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犹豫和一丝同情。那咳嗽声听起来确实很严重。小队长探头往箱子里看了看，只见一个戴着宽檐帽的小女孩蜷缩着，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和因为剧烈咳嗽而起伏的单薄肩膀。毯子盖得很好，看不到任何异常。 “什么病啊？这么厉害？”小队长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疑虑未消。 “不知道，怪病！”莱恩悲痛地摇头，“镇上医师说可能是某种…瘴气入体，会传染也说不定…所以我们才把她隔在箱子里…”他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恐惧。 “传染”这个词显然起到了作用。士兵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个提出质疑的士兵也皱紧了眉头，不再说话。 小队长又看了看咳得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女孩，以及莱恩那副心急如焚、不似作伪的父亲模样，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盖上吧！真是晦气！”他主要是查走私，对一個看似垂死的病孩没什么兴趣，更不想招惹可能的传染病。 莱恩如蒙大赦，连忙道谢：“谢谢长官！谢谢长官！”迅速而轻柔地合上了箱盖，将那令人心碎的咳嗽声隔绝在内。 横杆被抬了起来。 “快走快走！别挡着路！”小队长不耐烦地催促。 莱恩再次翻身上鸟，一抖缰绳，陆行鸟迈开步子，平稳地穿过了关卡。 直到走出很远，彻底离开了检查站的视线范围，在一片僻静的树林旁，莱恩才勒停陆行鸟。他跳下来，迫不及待地打开后备箱。 俐奈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帽子戴得稳稳的。听到开箱的声音，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惧。
“莱恩…？”
“没事了，俐奈，我们过来了。”莱恩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他将女孩从箱子里抱出来，紧紧搂在怀里，“你做得非常好，非常棒！”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俐奈靠在莱恩温暖的胸膛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俐奈…刚才很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莱恩轻拍着她的背，“我也很害怕。但你救了我們，俐奈。你是个勇敢的战士。” 俐奈抬起头，看着莱恩，眼中慢慢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亮。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并非完全无用。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相依为命的两人身上。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他们又闯过了一关。莱恩将俐奈放回陆行鸟背上的鞍座，自己牵着缰绳，继续向着南方，向着未知的、却承载着希望的海都方向，坚定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