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战斗结束后,湖边居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平静。
莱恩和临璃都受了不轻的伤。莱恩胸骨骨裂,内腑受创,加上精神冲击和强行驱动鬼炎的后遗症,需要静养。临璃则是斗气透支,身体多处被触须勒伤、被腐蚀性液体灼伤,同样虚弱。
哈德森家的家臣们迅速接管了局面。巴顿爵士指挥手下清理战场,安抚受惊的旅店老板夫妇,并拿出了家族秘制的疗伤药剂和绷带,为莱恩和临璃进行治疗。
两人不得不暂时留在湖边居养伤。期间,巴顿爵士向临璃解释了缘由。原来,临璃偷偷离家后,哈德森公爵夫妇虽然表面上放任,实则担忧不已,早已派出了家族最精锐的眼线暗中跟随保护。之前莱恩感受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正是来源于此。这些眼线一路追踪,直到发现临璃卷入了明显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危险(鲶鱼精),才不得不现身,并紧急通知了就在附近执行另一项任务的巴顿爵士带队赶来支援。
得知真相的临璃,心情复杂。一方面庆幸家臣们的及时赶到,另一方面,也有一种被监视和“果然还是离不开家族庇护”的挫败感。
养伤的日子里,莱恩和临璃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共同经历生死,见识了彼此在绝境中的表现,那种单纯的“麻烦制造者”与“被迫同行者”的标签淡去了许多。他们有时会沉默地一起看着湖面(如今的湖泊,怨气尽散,恢复了真正的宁静),有时临璃会忍不住抱怨药剂的苦涩或者床铺的不适,而莱恩则会偶尔,非常偶尔地,回应一两句简短的、带着点讽刺意味的话,往往能噎得临璃说不出话,然后自己扭过头去,嘴角却微微勾起。
他们默契地没有深入谈论那场战斗的细节,尤其是关于那紫色的火焰。那仿佛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无形的界限,涉及莱恩最深的伤痛和俐奈最隐秘的身份。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人的伤势在哈德森家优质药物的调理下,逐渐好转。
当莱恩已经能够自如活动,临璃也恢复了七八成实力时,巴顿爵士带着其余的家臣,神色严肃地来到了临璃面前。
“大小姐,”巴顿爵士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您这次的‘冒险’已经严重超出了公爵大人和夫人所能容忍的底线。我们必须护送您返回王都。”
临璃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不甘、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同样看着这边的莱恩。她知道,这次不同以往。家族不会再允许她这样“胡闹”下去了。差点丧命的经历,让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那个骄傲的临璃·哈德森。她挺直了脊梁,扬起下巴,用她一贯的语气说道:“知道了,巴顿爵士。我跟你们回去。”
她走到莱恩面前,红宝石般的眼眸直视着他。
“喂,商人先生。”她的声音比平时稍微低了一点,“我…要回去了。”
莱恩看着她,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嗯。”
“你…”临璃似乎想说什么,比如谢谢,比如对不起,比如保重…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哪一句都不太对劲,最终只是说道,“…你和俐奈,也要小心。别再卷入这种麻烦事了。”
“尽量。”莱恩的回答依旧简短。
临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旅店二楼(俐奈正在里面休息),然后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已经备好马匹的家臣队伍,红色的披风在她身后猎猎作响。
莱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临璃的道别。他正要转身,将注意力放回旅店和俐奈身上,将那抹过于耀眼的红色从自己的视野和思绪中暂时移开。
“啊,对了!”
那个熟悉、开朗,甚至有些吵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道阳光刺破湖面的薄雾,硬生生拽住了他的动作。
莱恩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回头。
只听见临璃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活力继续说着,仿佛在宣布一项重要国策:“喂!莱恩·阿尔斯特!你给我听好了!”
她刻意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庄重而骄傲,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就算现在不得不分别了,你也用不着担心!记住,哈德森家的狮鹫,永远翱翔于血龙帝国的每一寸天空之下!哈德森家族世代守护帝国的疆土与荣耀,而这份守护,自然也延伸至帝国境内的每一位人民——”
她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狡黠和不容反驳的关切,目光似乎穿透了莱恩的背影,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啊,莱恩!不管你以前是谁,现在又是谁,只要你还在帝国的土地上,只要你还需要帮助,哈德森的剑锋所向,就必有你的一席庇护之地!所以,给我好好活着,别轻易死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了!听到没有?”
这番话说得既像官方宣告,又夹杂着纯粹的私人承诺,充满了临璃式的、混乱而真诚的帅气。
莱恩终于缓缓转过身。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勾勒出临璃挺拔的身姿。她站在那里,火红的头发仿佛在燃烧,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此刻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近乎誓言般坚定的光芒,毫无平日的戏谑,只有纯粹的、属于哈德森千金的骄傲与决心。见他回头,她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被更灿烂的笑容取代。
下一秒,她猛地一旋身,那件用昂贵青金石染就的深蓝色豪华披风被她甩出一道潇洒利落的弧线,如同狮鹫展开的翼翅。披风上以金线绣成的家族徽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我们走!”她不再看莱恩,对巴顿爵士和家臣们下令,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明快。话音未落,她已经利落地单手一撑,轻盈地跃上了那辆装饰朴素的马车踏板,身影一闪便钻入了车厢。
巴顿爵士向莱恩投去一个复杂而略带敬意的眼神,随即挥手。家臣们纷纷上马,护卫着马车,调转方向,踏上了通往王都的道路。马蹄和车轮声在寂静的黄昏中渐行渐远。
莱恩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支队伍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连同那团火焰般的色彩和那句掷地有声的“庇护”,一起融入了沉沉的暮色之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话语中的热度,以及那披风翻卷时带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