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下的死寂持续了大概数秒，片刻后，几个黑袍人似乎终于从“神谕”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们面面相觑，兜帽下的阴影似乎都在扭曲。
虽然不清楚伟大的邪神说的词语和仪式有什么联系，但他们还是试图解释。为首的那位黑衣人声音中带着极大的困惑和一丝惶恐，颤抖着匍伏下了身体，结结巴巴的说着：
“可是，至高无上的圣女大人……这，这是自古以来的仪式，唯有奉献纯洁的血肉与灵魂，才能取悦吾主，稳固您降临于世间的容器，这是唤醒您沉睡的伟力的必要……”
然而坐在祭坛上的菲莉娅，听着那“血肉”和“灵魂”等词，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合着这献祭不是“土特产送礼”，而是必要的“燃料”？！是为了让她这个邪神能够更好的存在下去？
不行，这绝对不行，先不说究竟合不合规，这简直触碰她做人，哦不，做神的底线！这种邪恶的仪式绝对是沾不得啊！
一旦沾上了血祭，脑袋上这顶邪神的帽子就摘不掉了，不仅要得罪那个什么黎明教会，说不定还会被各路正神追着当球踢！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神明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菲莉娅本人作为邪神化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在她脑海里那些混沌的记忆告诉她，如果她真的得罪了一位神明，她是真的有可能被那位勃然大怒的神柢“亲自”追杀的！
必须立刻，马上，纠正这种错误的行为！
菲莉娅努力保持着自己声音的威严，眉头紧蹙，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必要什么必要！”
“程序合规了吗？批报手续在哪里？有没有向上级主管部门备案？”
她越说越顺，带着一股痛心疾首的意味，备考时背的滚瓜烂熟的各种流程规章此刻像是倒豆子一般劈里啪啦的说了出来：
“献祭的定性标准是什么？依据哪条典籍哪条规定？风险评估做了吗？有没有考虑过可能引发的负面舆论影响和对我们组织形象的损害？后续对环境的影响评估呢？”
“献祭活动属于重大敏感事项，必须进行严格的风险评估！应急预案做了吗？安全责任落实到人了吗？还有这现场——”
菲莉娅目光扫过祭坛周围摇曳的火把，伸手指着那些看起来年代久远布满灰尘的帷幔指指点点，语气愈发严厉，裙底的触手也随着她的话严肃的敲打着祭坛，发出啪啪的声响。
“这现场的消防安全隐患这么大！易燃物随意堆放，疏散通道不明！万一引发火灾造成单位重大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这个人责任谁来负？！你负得起吗？！”
“消防……安全？”
为首的黑衣人彻底懵了，作为一名侍奉邪神大半辈子的牧师，他第一次听说献祭仪式还要考虑防火。
不仅如此，那“程序合规”“批报手续”“上级主管部门备案”又指的是什么？向自家神献祭为什么还要和某个不存在的上级主管部门备案？这“备案”又是个什么仪式？
若是其他人在他面前说出这种不知所谓的胡话来，他一定会亲自准备一张单程票，把对方送去和自己的宗主神明亲切商讨一下这仪式是否合规。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眼前坐在祭坛上这位“圣女”，就是他信仰的神明本人……
虽然以自家邪神一贯混乱的秉性发出什么样自相矛盾的神谕都不为过……可，这怎么听起来像是某种守序神明的话？
听着“圣女”殿下斩钉截铁的语气，那身上不容置疑的邪神气息，尤其是她身后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他一时间满头大汗。
或许……这就是吾主更加“高效”与“伟大”的意志体现？毕竟如果因为火灾损失了据点，确实不利于传播吾主的荣光……
这么想着，黑衣人只能更深的匍匐下去：“是……是，谨遵您的神谕！我们立刻排查火灾隐患，研究您所说的程序和备案，暂停献祭活动，等待您进一步的指示……”
看到自己一整套“加密黑话”组合拳打下去，对方终于被镇住，放弃了献祭的念头，菲莉娅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因为太紧张，后背的冷汗都快把那件华丽的圣女裙浸透了。
尽管下去稍稍放松，但她还是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微微颔首，打算再说几句黑话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那个被架着，此刻神情复杂的盯着她的金发少女。
菲莉娅犹豫了一下，用一种关照自己下属行程安排的语气，看似随意的问道：
“那她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首领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动了动，似乎没觉得这是个问题，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回答道：
“回禀圣女，既然她已经无用于仪式，按照惯例，自然是处理掉，以免泄露我等的行踪。”
“处理掉？！”
菲莉娅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八度，顿时气的就要跳脚，身后的触手因为震惊和愤怒猛地竖起，像是一团炸毛的……呃，炸毛的触手怪。
这怎么行？！
她刚刚那一大套官腔，好不容易把这烫手山芋从“祭品”的身份摘了出来，结果转头就要因为无用而被处理掉？！那她刚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不仅如此，这杀人的责任岂不是还要算到她这个刚刚上任的小邪神身上！？那个一听就不好惹的什么教会岂不是还要追着她杀？！
但直接命令放了她？
菲莉娅心理没底，这些邪教徒刚刚受了一套她的“神谕”组合拳打击正处于混乱期，现在再下达一个明显违背他们惯例的命令，说不定会引起严重的不满和反弹。
万一他们就觉得自己这个“邪神”不对劲，是个心慈手软的冒牌货……
菲莉娅绞尽脑汁，大脑快速的运转，终于，她脑海里灵光一闪。
只见她脸上严肃批判的表情瞬间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些许尴尬和矜持，又带着一点“你懂得”微妙的表情。
她干咳一声，眼神飘忽，仿佛刚刚那个大谈规章制度正气凌然的圣女不是她本人。
“咳咳……那个，你过来……”菲莉娅压低了声音，对着首领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首领虽然疑惑，但还是顺从的往前凑了凑。
菲莉娅一只手半掩着嘴，做出一副私下交代的姿态，语气含糊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个……关于这个‘处置’的问题嘛，你们的思想还是太僵化了。”
“刚才我强调的，是正常邪神事务中不能接受礼物，这是原则问题，关系到……呃，神明的清誉和原则，绝对不能含糊！”
她再次强调了一下原则，然后话锋一转，触手们也仿佛心领神会，不再严肃拍地，而是开始有些暧昧地、慢悠悠地在她小腿边缠绕滑动。
“不过，私下里嘛，嗯，一些……个人性质的馈赠……是吧……”
菲莉娅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含糊其辞，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少女，又瞥了一眼自己身后，脚边的触手配合着悄咪的向那个方向指了指。
“你看，我的后备……哦不，我的房间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让自己的看起来更符合“邪神”的人设，并且带着某种暗示意味的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毕竟，初来乍到，总是需要一些……私人助理来处理一些不那么方便公开的……懂吗？”
邪教徒首领兜帽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吾主并非完全拒绝“祭品”，而是反对那种公开的、不合规的、粗糙的献祭方式！她更喜欢……私下的、精致的、“亲自处理”！
这就说得通了嘛！这才符合他们对于邪神大人一些“不可言说癖好”的认知！
首领顿时茅塞顿开，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之前所有的困惑和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是我们愚钝，未能领会您的深意，请您赎罪！”
他的语气充满了狂热和激动，立刻转身向架着女孩的两个黑袍人，小声命令道：
“快！立刻将这位……这位‘圣女助理’送到圣女殿下的寝殿！动作轻点，务必保证完好无损的送达！”
而从刚刚就在发愣的金发少女此刻也终于回过神来，听着两人的对话，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为了某种潜规则交易的牺牲品，她顿时剧烈的挣扎起来。
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菲莉娅，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可其中的怒火依旧如同实质一般。
然而她嘴里的话最终还是被那根布条堵成了破碎的呜咽，下一刻就被两个黑袍人架着离开了祭坛，送向了那不知在何处的圣女寝宫。
看着被两个黑衣人架着依旧在剧烈挣扎的身影，菲莉娅嘴角无奈的扯了扯，但提着的心还是稍稍松了几分。
虽然惊险的被迫表演了一把光速变脸，但至少没让这个烫手山芋砸在手里。
她拍了拍自己手感Q弹的胸脯，舒了口气，一时间感觉比连考三场申论还要累。
但还不等她把这口气喘匀，就听到旁边的邪教徒首领用更加狂热，甚至是谄媚的语气，压低了声音问道：
“至高无上的圣女殿下，您看，是否需要我亲自再为您物色几位……不同‘特色’的助理？用于确保能满足您处理私人事务的需求？”
他刻意的在亲自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受到了领导重用的小职员，期待的看着菲莉娅的神色。
菲莉娅：“……”
看着首领那“我完全懂您，交给我领导您放心”的眼神，菲莉娅只觉得眼前顿时一黑。
完了。
这“私下接受土特产”的口子一开，以后怕不是再也刹不住车了，她的邪神生涯难道要注定和潜规则挂钩了吗？
菲莉娅在心中绝望的长叹一声，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她假装对着邪教徒首领满意的点了点头。决定必须给这家伙找点正经事做，不能让他老琢磨着给自己“物色助理”。
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你……呃，大祭司是吧，这样，我这里需要你统计一下，有关于本‘单位’的职工人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