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娅紧闭着双目，凝神祈祷着。
虽然牧师承载着神明的神力，但也并不是所有所以牧师每时每刻都会受到神明的直接注视，就像是打工的职员也不会每天见到自己的老总一样。
祈祷不会立刻得到神明回应，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凡妮娅原本也没有期盼立刻得到回应与启示，她只是希望通过每日习惯的祈祷，让自己动摇的内心平静下来。
但这一次，情况却有些微妙。
“晨曦之主”洛山达，是一位中立善良的神祗。祂掌握着黎明，春天，复生等一系列神职，或许这些这些神职让祂听起来像是一位温和的守护者，但事实恰恰相反，洛山达是一位武德相当充沛的神祗。
正如祂在年轻人中受欢迎一样，祂也如同年轻人一样，是一位相当充满活力，甚至是有些冲动冒失的神祗，祂热衷于打击邪恶，几乎难以容忍任何敢于在祂面前为非作歹的恶徒，极其喜欢派遣神使与化身出现在物质位面，堪称打击邪恶第一人。
通常，当祂的牧师身处如此明显的邪恶巢穴，并且心怀如此强烈的祈求与困惑时，洛山达的回应即便不是立刻降下神罚，也至少会给与清晰的指引或鼓舞。
凡妮娅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收到了注视，她的意识仿佛触及到了一片温暖、充满活力的气息，一团玫瑰粉色的漩涡正在她的感知中旋转变换着。
可是，预想中清晰的回应并没有到来，洛山达仿佛没有感受到她身边的邪神。
那团玫瑰粉色的漩涡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徘徊了一会后，便如潮水般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神谕或者启示，好像对她的祈求漠不关心。
凡妮娅有些愣愣的睁开了眼睛，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酸涩的情绪，好像被自己的亲人抛弃了那样，她抬头仰望着寝室的屋顶，仿佛那样能够穿过厚厚的岩石看到升起的朝阳。
她不由得心想，我主啊，难道你放弃了我吗？
可低头感受着身体中温暖的神力，凡妮娅又茫然了，如果洛山达放弃了她，必然会收回自己的神力，但显然祂并没有这样做，可祂也并未发出明确的指示。
祂仿佛把选择权又交还给了她自己。
凡妮娅思衬了许久，却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了在房间里好奇的转来转去的菲莉娅。
……
菲莉娅抱着双臂，此刻正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和外面邪教据点的装饰一样，圣女寝宫一样由漆黑的石头堆砌切割而成，墙面光滑似乎进行了抛光，挂着地毯和几盏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营造出一种诡谲神秘的氛围。
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张能并排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铺就着松软的床褥，黑纱似的帷幕从床顶垂下，显得雍容华贵。
除此之外便是一张空荡荡的桌子，几张沙发，以及立在墙角的一间巨大的衣柜。
打量着这间即将成为自己未来宿舍的圣女寝宫，菲莉娅相当满意，心想这邪神工作不仅给她配了车，还发了一间装修奢华的房，这工作待遇倒是真不错啊。
啊，权力！真是让人着迷。
思绪及此，菲莉娅忽然感觉当这个邪神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了，她美滋滋的想着将来被自己信徒鞍前马后供着的场面，一时间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直到凡妮娅出声打断了她的幻想：“那个……”
菲莉娅立刻从脑海里的幻象里挣脱出来，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连忙反省，权力的魔力真是恐怖啊，她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要被腐化了！
果然这邪神的工作不好干啊！
菲莉娅尴尬的轻咳一声，结束了自己的思绪，看向了刚刚结束祈祷、神色有些茫然的凡妮娅。
“怎么了？”她神色一动，连忙凑过去，关切地问道，“你的神……没理你？”
凡妮娅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轻轻摇了摇头：“我感受到了吾主的注视……但，没有回应。”
菲莉娅眨了眨眼，看着凡妮娅那副“我被神抛弃了”的失落模样，眼珠一转，笑嘻嘻的看着她，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凡妮娅，你别多想。这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凡妮娅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你想啊，”菲莉娅盘腿坐到凡妮娅对面，裙摆下的触手自然地在她身周盘绕成一个坐垫，她掰着手指头分析道，“如果你的神否定你，干脆不理你就行了，何必还要辛苦的跑过来看你一眼？是不是？”
凡妮娅迟疑的点了点头。
“所以啊，祂既然来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态度，你明白吗？”菲莉娅看着她，眨了眨眼，“你看，当领导的，很多时候不太喜欢自己的手下事无巨细都问自己，特别是在一些……有些暧昧的事情上……”
她顿了顿，看着凡妮娅微微皱眉，似乎对她的话有些微词，连忙补充道：
“当然，我不是说让你去做那种坏事，我的意思是，世界上的事，善恶的界限其实大都没有那么清晰，人很多时候就像是走在一个模糊的边上，一边是黑的一边是白的。”
“而我们做事，其实很多时候也不能预见未来，最后的结果究竟是好还是坏，也大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好心办坏事的情况也常见。”
“但就因为有这种可能，我们就能放弃自己做好事的心吗？”
凡妮娅心里微微有触动，抿了抿嘴，沉默起来。
“所以嘛！”菲莉娅一拍大腿，触手坐垫也跟着弹了弹，“不回应，就是一种回应！默许，就是没拒绝！是把选择权交还给你自己！让你根据自己的判断和本心去做决定！这说明你家神明信任你，觉得你是个成熟的、能自己拿主意的牧师了！这是好事啊！”
她这套“领导放权，考验下属自主性”的解读，把凡妮娅说得一愣一愣的。
仔细想想，好像……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洛山达确实是一位鼓励信徒独立思考和勇敢行动的神祇……
“真……真的是这样吗？”凡妮娅的语气动摇得更厉害了。
“当然！”菲莉娅用力点头，脸上写满了“相信我准没错”。
“总之，你别瞎想，他没抛弃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信任你！”
被菲莉娅这么一通歪理……呃，是一通分析，凡妮娅心中的阴霾竟然真的散去了不少。虽然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彷徨无助了。
“谢谢……”她低声道，心情复杂地看了菲莉娅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