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刺骨的寒风,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离开了迷雾山脉那地狱般的灼热与能量乱流,重新感受到这纯粹的冰冷,反而让人有种不真实的安全感。
山谷内,篝火噼啪作响,勉强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钟镡靠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下,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他闭着双眼,大部分心神都沉入体内,引导着高达8.5的体质和那缕新得的【锻造本源印记】的力量,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几乎破碎的身体。与寒鸦的最终一战,代价远超想象,不仅仅是肉体的创伤,精神力的透支和强行承载【烬灭归源】力量带来的灵魂灼痛,都需要时间来平复。
艾拉坐在他身边不远处,双手虚按在他左肩一道最深的伤口上方,翠绿色的自然魔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注入,与钟镡自身的恢复力形成互补,加速着伤处的愈合。她的脸色也有些疲惫,连续数日的治疗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但那双翡翠般的眼眸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持。
莉娅则在篝火的另一侧,正按照星瞳的指导,进行着最基础的魔力冥想法练习。她指尖萦绕着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白色光晕,那是【微光术】的雏形,虽然微弱,却稳定而纯净。她的进步速度,连星瞳都时常暗自咋舌。
星瞳本人——或者说本猫——则慵懒地蜷缩在莉娅的膝盖上,黑白相间的毛色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它碧绿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在打盹,但偶尔扫过钟镡和周围环境的眼神,却锐利得如同最资深的侦探。
“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一天,你基本的行动能力就能恢复大半。”艾拉收回手,轻轻吐了口气,对钟镡说道,“但想要完全恢复战力,尤其是再次动用那种层次的力量,至少还需要十天以上的静养和大量的能量补充。”
钟镡缓缓睁开眼,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经脉,点了点头:“足够了。此地不宜久留,‘影手’的鬣狗鼻子很灵,寒鸦的死讯恐怕瞒不了多久。”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稳。这次经历,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力量的差距和世界的广阔。
就在这时,一直看似在睡觉的星瞳,耳朵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碧绿的眼睛猛地睁开,闪过一丝警惕。
“嘘——”它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有东西靠近,很多,速度很快……是精灵!而且带着一股……焦躁和审视的味道。”
几乎在星瞳话音落下的同时,钟镡的【气息追踪】也捕捉到了异常。在他的感知边缘,数十个散发着柔和但锐利生命气息的光点,正以一种训练有素的包围阵型,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的林间向他们合拢而来。这些气息与艾拉身上的自然之力同源,却更加……冰冷和排外。
“戒备!”钟镡低喝一声,强忍着身体的剧痛,猛地抓起了身旁的灰烬之刃。暗红色的剑身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
罗德和另外两名诺顿护卫反应极快,立刻拔出武器,背靠背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圈,将钟镡、莉娅和艾拉护在中心,眼神凝重地扫视着幽暗的森林。
艾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站起身,翡翠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对同族的期待,更多的却是深深的不安。
“沙沙……沙沙……”
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道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木的阴影中显现。
他们大约有二十人,男女皆有,个个身形修长,容貌俊美,耳朵尖长。他们穿着便于在森林中行动的墨绿色皮甲,手持造型优雅的长弓或是细剑,动作轻盈而统一。为首的一名女性精灵,看起来年纪稍长,面容冷峻,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先是扫过严阵以待的罗德等人,目光在钟镡手中的灰烬之刃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忌惮,最后,牢牢地锁定在了艾拉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如临大敌般的审视与警惕。
“月辉在上……”女性精灵首领低声吟诵了一句精灵语,声音清脆却带着沉重的压力,“果然是你……艾拉·轻语之歌。流落在外的王族血脉。”
她的通用语带着一种古老而优雅的腔调,但其中的冷意却让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
艾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是艾拉。你们是永歌森林的巡林者?”
“我是巡林将军奥菲利娅麾下,第七巡林小队队长,凯兰迪尔。”男性精灵首领微微颔首,礼仪无可挑剔,但眼神依旧冰冷,“艾拉殿下,您的归来……在王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奉长老议会与奥菲利娅将军之命,请殿下随我们返回永歌森林。”
他用了“请”字,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请求的意味,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身后的精灵战士们,手指已经无声地搭上了弓弦或剑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他们……”莉娅紧张地抓住了钟镡的衣角,她能感觉到这些精灵明显不欢迎他们。
钟镡握紧了剑柄,体内残存的力量开始缓慢流转。他看得出,这些精灵的目标只有艾拉,而对于他们这些人类(和一只猫),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排斥,甚至……敌意。
“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艾拉立刻强调道,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我必须和他们在一起!”
凯兰迪尔眉头微蹙:“殿下,永歌森林不欢迎外来者,尤其是……人类。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您的朋友可以在森林外围等待,但绝不能踏入圣地半步。至于您的安危,自有巡林者负责。”
“如果我说不呢?”钟镡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他上前一步,与艾拉并肩而立,尽管脸色苍白,身姿却挺拔如松,手中的灰烬之刃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灼热气息,与精灵们散发出的自然寒意形成对峙。
凯兰迪尔的目光再次落到钟镡身上,这次带着更深的审视和一丝厌恶:“人类,你身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硫磺与毁灭的气息。你无权干涉精灵族内部事务。挟持王族血脉,乃是重罪!”
“挟持?”钟镡冷笑一声,“眼瞎的话,可以把你那对尖耳朵捐出去。”
“你!”凯兰迪尔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身后的精灵们更是齐刷刷地上前一步,弓弦拉紧的声音清晰可闻。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艾拉猛地张开双臂,挡在钟镡和凯兰迪尔之间。她闭上双眼,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自然气息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静神宁的柔和威压。她的额头上,一个极其淡薄的、如同新月与藤蔓交织的银色徽记一闪而逝。
“以轻语之歌之名!”艾拉睁开眼,翡翠般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他们,是我的‘月辉见证者’!若你们执意要将我与他们分开,那我宁愿永不回归永歌森林!”
“月辉见证者?!”凯兰迪尔和他身后的精灵们同时脸色一变,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个称谓在精灵族中拥有极其特殊的意义,代表着被月辉(精灵信仰的核心之一)认可的、与王族血脉命运紧密相连的伙伴。
凯兰迪尔死死地盯着艾拉,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持剑而立、气息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屈意志的人类少年,以及那个似乎吓坏了、但指尖却萦绕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纯净光晕的人类少女,还有少女肩上那只……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黑白怪猫。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那股冰冷的敌意稍稍收敛,但警惕依旧。
“……此事,非我所能决断。”凯兰迪尔沉声道,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强硬,“艾拉殿下,您可以带着您的……‘见证者’一同前往永歌森林边境哨站——‘林歌前哨’。但最终能否进入圣地,需由奥菲利娅将军和长老议会定夺。这是最后的底线。”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但请殿下明白,王庭内部……并非所有人都期待您的回归。您的到来,或许本身,就是一场风暴。”
艾拉与钟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前路,并非坦途,而是通往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
但,他们别无选择。
“好。”钟镡替艾拉做出了回答,他收起灰烬之刃,目光平静地看着凯兰迪尔,“我们去林歌前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