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市内，天空被浸染成一种廉价的橘红色，像是褪色的旧海报。
【呃，黏黏糊糊的感觉真恶心。】
林晓月推开了那家熟悉的玻璃门，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铃叮当声，咖啡店内能看见的只有一位店员。
空调的冷气恰到好处，暂时将室外黏腻的暑热隔绝开来。
她熟练的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能清晰地看到外面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以及……此刻正在半空中闪烁的能量光束。
【这个月的生活费快花光了，唉，希望能撑到发工资的时候吧。】
林晓月从磨损得有些起毛的钱包里，慢吞吞的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摊在桌上。
硬币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加起来刚好够点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
年轻的男店员脸色发白，目光不断瞟向窗外，接钱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远处传来的爆炸声闷响，让店里的灯光都随之闪烁了一下。
“您、您的咖啡……”
店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几乎是屏住呼吸将杯子放在林晓月面前，然后飞快地缩回了柜台后面，和其他几个同样紧张的同事挤在一起，盯着墙上悬挂的电视。
电视里，正在插播紧急新闻。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无人机在安全距离外拍摄的。
而女记者用字正腔圆却难掩紧张的嗓音播报着。“……再次提醒各位市民，旅者已在市中心公园及周边街区出现，请该区域市民务必留在室内，切勿外出。”
“联盟已抵达现场进行处理……”
新闻画面切换，隐约能看到三个穿着奇异、周身萦绕着灰色气流的身影——正是所谓的“旅者”。
它们悬浮在半空，手中不断释放出扭曲光线的能量，侵蚀着周围的建筑，水泥和钢铁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色彩，变得灰白脆弱。
但与旅者对抗的，则是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魔法少女，穿着一身以粉白色为主、装饰着蝴蝶结和缎带的战斗服，短裙在能量激荡下飞扬，露出不可见的绝对领域。
她手中握着一根星星形状的魔法棒，粉色的长发被迫舞动着。
此刻，她正艰难的支撑起一个粉色的心能护盾，抵挡着三名旅者犹如潮水一般的连番心能轰炸。
护盾剧烈波动，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辛苦。“又是新人啊。”林晓月收回目光，她慢悠悠地端起那杯黑咖啡，吹了吹气，小心的呷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提神效果。
虽然她更关心的是这杯咖啡能否支撑她完成今晚的加班，以及这个月的全勤奖会不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泡汤。
毕竟，公司考勤机可不管什么“旅者”，迟到一分钟，全勤奖就没了。
可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个软糯却带着明显不满的声音。“晓月！你都看到了吧！现在的情况很危急啊！”林晓月头也没回，不用看也知道，赫萝这只吉祥物又跑来唠叨她了。
一只粉白色的小猫，悄无声息的跳上了她对面的椅子。
猫咪的毛发光洁蓬松，一双碧蓝的大眼睛瞪着她，尾巴尖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银色星星吊坠，随着尾巴的甩动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它额头上印有红色的月亮，在咖啡店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在微微发光。
“看到什么？”林晓月又喝了一口咖啡，语气平淡无波，“看到你负责的新人快要被打哭了，还是看到我即将因为旅者而错过打卡，导致这个月的全勤奖没了？”
“才不是呢。”赫萝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莉娜可是很有潜力的孩子！她的心能非常纯粹！只是缺乏经验，一对三太勉强了！”
“所以呢？”林晓月终于瞥了它一眼，“这跟我这个月底薪三千五，还要担心被克扣的社畜有什么关系？联盟是没人了吗？让一个新手单独处理三个旅者？”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林晓月叹了一口气，十几年前旅者入侵世界，这个仓促建立起来的联盟，无非是靠着一群少女来解决问题。
她很讨厌这个所谓的联盟。
“最近旅者活动异常频繁，人手不足嘛……”赫萝的语气弱了一点，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而且，这不是有你在吗！晓月，你只要稍微……”
“打住。”林晓月抬手打断赫萝，指尖敲了敲桌面，“首先，我下班了，其次，我已经从魔法少女中退役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没钱，免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那个叫莉娜的粉发少女被一道灰色能量击中，护盾剧烈闪烁，身体踉跄着后退，差点从空中坠落，给一旁的赫萝吓得不轻。
【不像是装的......】
“说起来，”林晓月仿佛想起了什么，十分自然的将摊在桌上的那几张零钱重新拿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塞回自己的钱包。
“按照《超自然事件应急管理条例》第十七条，因不可抗力导致的商业服务中断，消费者在安全撤离前无需支付费用。”
“现在这里属于旅者影响区，我这杯咖啡，应该算是免费的吧？”说完，她还对着柜台后目瞪口呆的店员，露出了一个堪称“职业化”的微笑。
“喂！晓月！你这家伙！”赫萝简直要炸毛了，“一杯咖啡的钱你也要省？！”
“为什么不省？”林晓月合上钱包，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你以为我每天早出晚归，挤两个小时地铁，对着电脑屏幕盯的眼角发酸，是为了体验生活吗？是为了钱，赫萝，是为了可爱的钱。”
她看着窗外苦苦支撑的莉娜，眼神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这新人好像快要被旅者杀掉了，赫萝，你不打算上嘛。”
“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个粉丝呢。”
“你这家伙！”赫萝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它的小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几年前那个眼睛里有星辰闪烁，会抱着它畅想如何让世界开满鲜花，荡平一切不幸的可爱少女，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莫挨老子，我要赚钱”气息的社畜。
那时的林晓月可真可爱，力量强大到令联盟高层都为之侧目。
赫萝曾坚信她会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可现在……
窗外的战况急转直下。
莉娜的护盾终于不堪重负，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四散崩裂。
她被一道强大的冲击波直接轰飞，撞穿了街对面一栋大楼的玻璃幕墙，消失在黑洞洞的窟窿里。
赫萝虽然能感觉到她的心能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极其微弱，但莉娜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三名旅者悬浮在半空，灰色的能量在他们手中汇聚，似乎准备给予最后一击，或是开始大规模抽取这片区域残留的“心能”。
那些潜藏在普通市民心中的希望与快乐。
“完了完了……”赫萝急得在椅子上转圈，“莉娜！撑住啊！救援马上就到了……大概……”
它的声音带着哭腔，碧蓝的大眼睛哀求地看向林晓月。
林晓月叹了口气，将杯子里的黑咖啡喝完后一甩。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她说着，将身上值钱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赫萝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晓月！你答应了！我就知道你还是……”
“报酬。”林晓月伸出手指，打断了它的感动。
“精神损失费，加班费，风险承担费，还有对我的‘黑历史’进行再度回顾的心理创伤抚慰金。”
“打包价，这个数。”她报出了一个让赫萝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的数字。
“你抢劫啊！”赫萝喵喵的叫道。
“哦，”林晓月作势就要起身，“那算了，我赶地铁去了。”
“等等！我给！我给！”
赫萝几乎是扑上来抱住了她的手指，大声喊道，“联盟报销！我以我的星星尾巴担保！”
“预付百分之五十，事成后结清尾款。”林晓月面无表情的补充条款，同时，赫萝感受到了她体内无比澎拜的心能。
【明明都已经过了十八岁，晓月她......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心能？】
“你……”赫萝看着她那副毫无转圜余地的态度，最终还是颓然松开了爪子。
“好！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小鱼干就是了。”
“开玩笑的啦，一分钱都不用付，你还是拿着钱去买小鱼干吃好了。”
“晓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说不准我今天心情好。”林晓月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
她没有摆出华丽的姿势，或者念诵中二的咒文。
林晓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迅速束起长发，红缎带系在了她右手的小拇指上。
玻璃刹时碎裂，几乎是莉娜即将受到心能冲击的一瞬间，林晓月单手拦住了这道灰白冲击。
“这里……很危险……你快点逃……”
林晓月回头望去，浑身是血的粉色系少女勉强站了起来，试图从体内榨出最后一点心能。
意识恍惚，莉娜分不清如今是谁在保护谁。
“我会保护所有人，我……我不想再看见大家哭泣的样子了……”
“那种……明明正在遭受苦难，却依然能微笑的样子……我必须去守护！”
【这孩子……好天真。】
林晓月气势磅礴，忽而尽数收敛，凝聚成一柄白色长剑。
“小姑娘，做得不错。”
“前……前辈？”莉娜伸出手，却被林晓月一个眼神示意制止了。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经可以了。”她摸了摸莉娜的脑袋。
“现在该轮到我的回合了！”
长剑汇聚心能，林晓月转身，瞬间闪到其中一名旅者的面门上。
一记膝击贯穿了它的脑袋，随后余势不减的冲向另外其余的旅者。
来不及反应，林晓月阴沉着脸，提着旅者的头颅在地上猛砸。
整个地面都在震动，林晓月大眼挤着小眼，手中的力道越发强劲，刮出阵阵罡风。
她像是要将心中积压的不满，同自己掌中的旅者头颅一同给捏爆！
在硬生生扯掉一名旅者的脑袋后，林晓月的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猩红光芒。
举剑，束发的林晓月充满狂气的笑着，展露出来的气势碾压着大地。
【统统给老娘去死！】
寒冷的气息在剑尖上压缩，一柄通天巨剑被林晓月踩在脚底，她顺势一拳轰在剑柄之上。
轰！
三名旅者的心能被巨剑湮灭，彻底化作了冰雕。
完全的实力碾压！
林晓月放下了长发，偷摸着溜进了咖啡店里。
【这是“无敌王牌”蕾蒂雅前辈的招式！】
莉娜靠着墙壁上，空气中的冰晶粉尘让她难以呼吸。
即便这样，作为从小就立志成为魔法少女的莉娜兴奋不已。
“蕾蒂雅前辈真的好帅啊！”
街道上空，只剩下那个破碎的玻璃幕墙窟窿，以及城市背景的噪音，证明了刚才确实发生过一场战斗。【晓月这家伙......好像比以前更强了？！】
【但这完全不是魔法少女的战斗方式啊！】
太鲁莽，太粗鲁，赫萝磨着牙齿，它很难想象几年的社畜生活，竟然把林晓月这个曾经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变成这样。
【她简直就像一只吐着寒气的饿狼！】
赫萝额头上的月亮印记不断闪烁着，它在思考，面前故作轻松的林晓月却搓了搓手背，打了个呵欠。
她又换上了慵懒的模样，说道。
“打完收工，回家吃饭！”
咖啡店里，躲在柜台后的店员们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窗外，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视里的新闻主播也接到了前线传来的消息，正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宣布“旅者”消散，威胁已经解除。
赫萝张大了嘴，碧蓝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尾巴上的星星吊坠僵在半空。
在赫萝的认知中，魔法少女的力量体系是纯粹而脆弱的。
心能来源于未经世事的少女所拥有的、不含杂质的情感。
而一旦成年意味着被现实污染，心思复杂，心能便会自然枯竭。
至于林晓月，她就是一个行走的悖论，彻底颠覆了这套法则。
她的心能不仅没有枯竭，其储量甚至比巅峰时期更加深不可测，如同沉寂的海洋。
它知道林晓月很强，是传说中的最强魔法少女，没有一个人能摸到林晓月的门槛。
但赫萝从未想过，对方强大到了如此蛮横且高效的地步。
林晓月收回手指，弹走了衣袖上的灰尘，她低头，望向还在石化状态的赫萝。
“你是什么物理魔法使吗？”
“管他呢，我只要打得爽就行，呼，好久没运动，这副身体还是有点吃不消呢。”她揉着酸胀的肩膀，看向废墟中十分虚弱的粉发少女。
“那个孩子是叫莉娜吧？”
“感觉性格应该挺好的，赫萝，你又是从哪所高中里坑蒙拐骗到的？”
“咱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是吧？你这笨蛋，有时咱还挺怀念晓月过去的样子。”赫萝舔舐着爪子，从桌子上一跃而下。
“喂！赫萝，你千万别想着把这孩子丢给我！”
林晓月拎起磨损严重的通勤包，转身就要逃跑。
【开什么玩笑！家里要是再多一张嘴的话，那我可要更加卖力的打工啊！】
“咱没什么时间教育孩子，联盟那边的事情又一大堆，晓月，这段时间拜托你照顾一下莉娜。”
“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赫萝抓住了林晓月的裤腿，眼底流露出一丝怀念。
“何况，莉娜和过去的你真的很像，她想要温柔的对待所有人，甘愿为了这个世界牺牲自己的幸福。”
林晓月停住了脚步，倒不是她良心发现了，只是觉得赫萝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太沉重了。
“唉，行吧，但我可不保证能照顾好她。”
林晓月转身，可几位衣着亮丽的魔法少女忽然闯进了咖啡店。
“赫萝！莉娜被旅者抽离了一部分心能！”青蓝色头发的女孩说道，看上去稍微比莉娜大一岁。
【应该是高二生吧，哇哦，身材发育的那么好。】
林晓月就坐在一边，她似乎是觉得在旅者袭击后的地区，自己依然那么淡定很不符合人设，索性就偷偷蹲在柜台前。
“哥们，给我腾个位置。”
反观赫萝，它对林晓月这番举动实在无力吐槽。
尾巴上的星星吊坠闪着光，周围一片的电子设备全被瘫痪了。
“晓月，过来一下。”林晓月没回应，只是拍着自己忽然黑屏的手机。
【我刚买的手机啊！】
赫萝瘪红了脸，从柜台把她给揪了出来，和之前大眼萌可爱的小猫咪形象完全不同。
“人命关天的事情啊！麻烦你稍微上一点心思！”
额头上挨了一记猫爪重击，林晓月看着面前一蓝一黄的魔法少女，都是很可爱的美少女呢。
她也没废话，心能汇聚于右手上，温柔的将莉娜包裹起来。
【虽然我不想暴露身份，但被旅者弄伤的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
【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那么她就会丧失一部分情感，一辈子都将以植物人的身份继续苟活在这世界上。】
伤口渐渐不再冒出黑气，莉娜紧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这位前辈好厉害，竟然能这么轻松就化解了旅者创伤。】
“并非并非，晓月这家伙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了。”
“当着美少女的面这么说我真的好吗？”林晓月缩回手，上前摸了摸天蓝色女孩的发丝。
柔顺的发丝宛如丝绸一般，摸起来相当容易上瘾。
【这是什么原理，又软又滑，还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是用了什么款式的护发素？】
殊不知一层红晕爬上了天蓝色女孩的脸颊，她刚想说着什么，却只能茫然的哆哆嘴。
“前......前辈？”
“你这家伙就别调戏小柊娅了。”赫萝一猫爪扇在林晓月的脸上，“漠葵，能帮忙造出担架吗？待会莉娜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联盟的那群家伙就交给你们来应对喽。”
漠葵点了点头，橙黄色的心能于手中燃烧，迅速化作了一副担架。
“晓月，莉娜的后续治疗就交给你了。”
“行吧。”
【实际上还是当了甩手掌柜嘛......】
林晓月背着熟睡中的莉娜，推开玻璃门，晚风拂面，带着战斗后残留的淡淡焦糊味。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试图掩盖刚才的混乱。
林晓月深吸一口气，混着汽车尾气和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
这才是她的现实，至于拯救世界？
那只是另一份“工作”。
至于现在嘛，重新开始两个人生活好像也不错。
毕竟，谁会拒绝可爱的美少女入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