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萝舔了舔爪子，慢条斯理的开始切入正题，“这个随便你啦，只要你能照顾好莉娜，并且把她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魔法少女就行。”
林晓月没接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表示不感兴趣。
赫萝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在狭小的公寓里回荡着
“可供与旅者抗衡的魔法少女越来越少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咱要将莉娜托付给你。”
“晓月，你应该知道莉娜有着怎样的潜力，S级的心灵创伤，这可是和你当年测出来的数据一样啊！”赫萝兴奋的说道。
“臭猫咪，撕开别人的伤疤是什么很骄傲的事情吗！”
林晓月揉搓着赫萝的太阳穴，后者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慢着慢着！根据咱最新的观测和分析，旅者的侵蚀方式并非一成不变。”
“最初，它表现为物理层面的崩坏，所以早期的旅者大多是掠夺和毁灭，依靠蛮力强行抽取心能，制造大规模的恐慌和破坏，对应着我们记录中的低阶和中阶旅者。”
林晓月的眉头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这些都是她“退役”前就知晓的常识。
“但最近几年，”赫萝的语气凝重了些，“旅者似乎进化了，或者说，它们找到了更高效的侵蚀方式。”
“它们不再仅仅满足于物理毁灭，开始更多侵蚀人类情感本身，这就诞生了的高阶旅者。”
“又或者是怕了你这个杀神，这些高阶旅者换一种方式。”
“高阶旅者？”林晓月下意识的重复了这个词。
她想起了莉娜回响深处的黑暗。
“嗯。”赫萝点点头，“它们不再是粗暴的掠夺，而是通过放大人们内心的渴望与缺憾，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主动献上自己的心能，直到情感被榨干，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
“这种收割心能的方式，无声无息，效率极高，很难被常规手段检测到。”它顿了顿，猫爪划拉着茶几上的灰尘。
“更麻烦的是那些有名字的旅者，它们拥有极高的智能和拟态能力，能够完美地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甚至窃取身份，混入各行各业。”
“它们不直接制造幻境，通过微妙地影响现实，比如煽动网络暴力，制造社会对立，放大个体的焦虑与绝望。”
“从根源上污染心能产生的土壤，它们收割的是弥漫在整个社会中的负面情感，而这种被污染的心能，能够最大程度上增强它们的力量。”
林晓月弹开了被揉成饼的易拉罐，便利店劫案时周遭人的冷漠便是如此。
“联盟不是傻子，”赫萝叹了口气，“他们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但问题是，对付这种有名字的旅者，高阶旅者，传统魔法少女那套硬碰硬的战斗方式收效甚微。”
“我们需要的是更精细的情感洞察、心理干预和社会层面的博弈，可这太难了，也太不好看了。”
它的语气带上了明显的嘲讽：“所以，联盟高层，那些官僚们，选择了一条更轻松的路。”
“既然无法根除问题，那就掩盖问题。”
“他们开始大力推行魔法少女偶像化，用光鲜亮丽的包装、煽情的故事和商业化的运作，来转移公众的注意力，营造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假象。”
“同时，这种浮于表面的【爱与希望】，也能产生大量虽然浅薄但足够稳定的心能，勉强维持住世界的平衡。”
“但结果晓月你也看见了，”赫萝的尾巴焦躁地甩了甩，“真正有能力对抗新型旅者的苗子得不到重视和培养，至于那些愿望肤浅、只想着出名或变漂亮的小姑娘被批量制造出来，成了联盟宣传的工具。”
“她们的心能华而不实，一旦遇到高阶旅者精心编织的现实陷阱，她们的精神就会瞬间被打碎。”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远处车辆驶过的噪音隐约传来。
“像你当年那种【为世界上所有的幸福而战】的愿望，现在听起来简直像神话。”
赫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也就只有你当年的那个小跟班，现在的王牌——蕾蒂雅，还在坚持着你那套信念，一个人苦苦支撑着魔法少女最后的尊严。”
蕾蒂雅。
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赫萝转过头，猫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紧紧盯着林晓月：“说起来，那个心思单纯到有点傻乎乎的孩子，可是一直对你【英勇战死】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一边拼命适应全新的战斗模式，追查那些神出鬼没的高阶旅者，一边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踪迹。”
林晓月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撕掉了系在指尖的红缎带。
“这和我没关系，该教她的我都已经教给她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照理来说，现在她正处于心能巅峰时期，我偶然也会去看她的演唱会。”
她摆了摆手，自己虽然称不上是一名合格的“老师”，但就算是囊中羞涩，林晓月也还是会留下一张演唱会门票的钱。
“如果蕾蒂雅不选择当魔法少女，或许她已经成为了世界上最厉害的歌手。”
她能想象到满是应援棒的画面，那个认死理的小家伙，放下了魔法棒，在一片幸福簇拥下，于舞台上歌唱。
同时还在徒劳地寻找一个早已“死去”的幽灵。
“她啊，可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赫萝的语调变得暧昧，像在分享一个甜蜜又危险的秘密，“甚至跨越了性别，嚷嚷着要和你私定终身来着。”
“就因为你当年顺手从旅者手里捞了她一把，她就成了你的狂热粉丝，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学你相信爱，学你为幸福而战……”
“你当年拼尽一切教给她的东西，她可是到现在都有在好好履行呢。”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画面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可爱的少女蕾跟在她身后，眼睛亮晶晶的模仿着她那些“羞耻”的战斗姿势。
在她因为力量暴走而自我怀疑时，蕾蒂雅用力抱住她，说着“晓月姐姐相信的话，我也相信”。
在她最终决定“同归于尽”之前，蕾蒂雅哭喊着她的名字，被她亲手设下的结界挡在外围。
林晓月的喉咙有些发紧，她用力闭上双眼，试图驱散这些记忆带来的影响。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的声音带着刚打完哈欠的慵懒，伸了个懒腰。
“谁还会喜欢我一个二十多岁、混吃等死的老阿姨社畜？”
“不清楚呢，这女人就像美酒，年份越久就越香醇。”
“今晚要不就吃竹板夹猫肉吧？”
“你这个喜欢虐猫的家伙！”
她双手枕在脑后，哼唱着蕾蒂雅的专辑【星空】。
当年的退场，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远离战斗，远离责任，也远离那个把她视为全世界过于沉重的期待。
目光放空，林晓月试图聚焦在天花板那点霉斑上时，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那张堆满了坏笑的猫脸。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赫萝的猫爪里，正握着她那台外壳还带着裂痕的手机。
爪子在屏幕上飞快的一点。
叮咚！
一声轻响，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得宛如丧钟一般。
“你……发了什么？”林晓月的声音干涩，一股冰寒彻骨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赫萝无辜的眨着大眼睛，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收件人，一个属于蕾蒂雅的特殊号码。
邮件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坐标确认。速来。】
下面还附带着一个精确到门牌号的定位。
“没什么呀，”赫萝的声音甜得发腻，毫不掩饰恶作剧得逞之后的愉悦，“只是看某个孩子找得太辛苦，帮她了却一桩心愿而已。顺便……让你这个【死人】发挥点余热。”
“看看现在的【无敌王牌】被你抛弃后，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啧，所以说缺爱的少女就是麻烦。】
林晓月挠了挠后脑勺，装死不代表入土，她可不想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在联盟的面前。
这和被脱光了衣服，一脚踹进女澡堂有什么区别？
“呃……晓月，你在干什么？”
眼瞅着林晓月迅速收拾起来，她关上房门，将一张黑白照片放在客厅中央，又捎来三炷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上。
“给自己上香呗，毕竟我也算是一个死人了，不做这些东西会被蕾蒂雅识破的。”
“不是，谁会闲着没事打印自己的黑白照片啊！”
“以备不时之需。”
“不备在哪？”
老旧的公寓楼隔音很差，但此刻门外一片死寂，静得让人心慌。
在这片死寂中，某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悄然汇聚。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灰尘在从门缝透进的微弱光柱中缓慢浮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力场的干扰。
【结界正在被破坏，我得马上收回结界。】
林晓月摊开手，四周逸散的心能回归体内。
赫萝却只是优雅地甩了甩尾巴，跳下茶几，躲到了沙发后面，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咚咚咚——”
清脆而规律的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不疾不徐，可每一记都敲在林晓月的心弦上。
林晓月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着从消防通道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大，可她根本来不及！
【那便只能面对了……】
她看见门缝下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立着一双穿着蓝色小皮鞋的脚。
鞋面一尘不染，与门口堆积的快递盒和灰尘形成了鲜明对比。
紧接着，公寓老旧的电子门锁，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那是精密的心能强行侵入，瞬间覆盖并瓦解了物理锁芯结构的声音。
咔哒！
锁孔脱落，在寂静中如同惊雷。
嘎吱嘎吱……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犹如舞台的追光，勾勒出一个娇小却挺拔的身影。
那不再是林晓月记忆中略带稚气的轮廓，而是属于一个成熟战士的剪影。
浅蓝色的战斗裙装设计得简洁利落，点缀着精致的银色缎带，反射出幽微的黯光。
月光织就的银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微微卷曲。
一双大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粉色宝石，清澈，纯粹，曾经满载的崇拜与依赖，此刻却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那里面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所有的一切，都淬炼成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的坚定目光。
那目光，穿透了房间内弥漫的灰尘，将颓废与林晓月刻意营造的冷漠，死死锁定了淡定自如的林晓月身上。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呃，小姑娘，麻烦下次闯进别人家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林晓月能听到，蕾蒂雅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无奈的摆了摆手。
银发粉瞳的少女，蕾蒂雅，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
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惊涛骇浪。
她的嘴唇轻轻翕动，细微颤抖的声音，直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晓月……姐姐……”
“真的是你吗？”
【喜欢哭鼻子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改。】
“不是，林晓月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么说虽然很奇怪，但林晓月侧过身去，恰好躲过了从身后袭来的心能斩击。
“晓月姐姐她才不会死！你这个骗子，我这就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心能汇聚出重剑，冷冽的气息刮到了林晓月的脸上，偶然擦出了几道血线。
【我去，几年不见，她怎么见面直接砍人？】
“我要拿回晓月姐姐的东西，唯有这个绝对不能让给别人！”
声沉如洪钟，温度急速骤降。
刹那间水管被冻裂，自空中延展出来的弧线宛如藤蔓，缠住了林晓月的双脚。
藤蔓之上，几朵冰晶花悄然开放。
【利用所有偏向自己一方的环境因素，在敌人愣神之际，直接解决对方，相当不错的战斗决策。】
林晓月刚一抬头，重剑已然压至面门！
【趁着心能相撞后的几秒钟延迟，用心能捏出自己假死的迹象，就像之前做的那样。】
【既然赫萝这家伙背刺我，那就可别怪我无义。】
【假死一次不够，那就再来一次！】
重剑即将落下的瞬间，赫萝敞开双臂，肉嘟嘟的猫爪变得有棱有角，双爪一合，勉强夹住了蕾蒂雅的斩击。
【别想逃！给咱面对现实！】
【你这哈基米……】
“赫萝！为什么要包庇这个小偷！”
蕾蒂雅没有松开剑柄，右手强硬抵在剑刃上，丝毫没有想要留手的余地。
“可恶的骗子，竟然敢控制晓月姐姐曾经最好的朋友，我必须在这里把你抹除掉！”
【小偷加骗子，别把我说的那么不堪啊。】
“蕾蒂雅！咱身为吉祥物，就算战斗力没有你那么强，但世界上能控制咱的家伙可还没有出生啊！”
“坐下来稍微谈一谈啊！”
“和坏蛋讲道理？哼！在她选择成为坏蛋的一刻，就已经并不值得别人来同情她了！”
“晓月姐姐说过，有苦衷的坏蛋最难干掉！”
银发自微风中飘扬，蕾蒂雅没有解除心能武装，那双粉色眸子宛如一柄插进心脏的利剑，直冲赫萝身后的林晓月而去。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徒弟！】
【这有什么不对的，善良和保持锋芒又不避嫌，对付敌人就应该“杀杀杀”。】
【咱有点担心......让你去教导莉娜真的好吗？】
【吼哟，乐意至极。】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嫁不出去的黄花大闺女，不对，赫萝你好像只是猫咪而已。】
【林晓月，你给我闭嘴！】
短暂的心灵沟通后，林晓月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蕾蒂雅的面前。
“如您所见，小姐，林晓月早在几年前的大战中牺牲了，而我不过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蕾蒂雅盯着林晓月，单手拖行的重剑不禁厚实了几分。
“当然，您不相信我也是对的，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您老师的朋友，换做是我也难以接受。”
她的戒备心太强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林晓月一手促成的。
“对待敌人如九月寒冬，宽慰同伴一如春风，蕾蒂雅小姐，这是林晓月生前托我带给你的口信。”
“她一只相信您能为世界带来幸福，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您永远都是她最骄傲的徒弟。”
“所以即便她先一步离开了，也请您打起精神来。”
“她永远爱着您。”
闻言，蕾蒂雅脸色阴沉，身上的心能武装顿时消融。
眼角微红，好像长久以来坚持的东西消失了，从蕾蒂雅的内心剥离了出去。
她哭了，甚至不知道怎么抹掉眼泪，任由悲伤在脸上肆意流淌着。
“那晓月姐姐为什么......为什么独自迎战那么强大的旅者......”
“明明还有其他魔法少女在，晓月姐姐就算逃跑也不会有人怪她的......”
“我真的......好想晓月姐姐。”
“想吃她做的饭，想和她一起去看电影，还有好多好多想和晓约姐姐一起做的第一次......”
“我的计划表都做好了！”
【抱歉，蕾蒂雅，我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
林晓月蹲下身来，将哭泣的蕾蒂雅拥入怀抱。
“我知道的，她也知道的，蕾蒂雅是一个精明能干，治愈人心，同时懂得如何保持距离感的温柔孩子。”
由于蕾蒂雅的情绪波动，林晓月的体表上凝结出了一层薄霜。
可她并未动用心能将其中和，对于蕾蒂雅这样【特别】的女孩子，只有将心比心，才能够彻底让她卸下心理防备。
相信是需要理由的。
【但是有一说一......】
【好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