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其实是一面镜子，晓月，每一个人的善恶都会被无限放大。”
塞希尔的办公室设在松阳市内，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高层。
与其说是守护世界的枢纽，实际上只是一家业务清淡的咖啡厅。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日光灯发出了稳定的嗡鸣。
在几秒种前，林晓月被【星门】传送至这里，她左右张望着，却没看见塞希尔的人影。
与其身份不符，这里简洁得近乎空旷。
没有奖杯，没有锦旗，只有一张巨大的金属办公桌，和窗外投射进来的、将城市切割成一块块的冰冷天光。
叮铃！
墙壁上的挂钟响后，塞希尔就坐在光晕之后，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
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熨帖的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带着伤疤。
“那女孩的死是必然的。”塞西尔平静的说道，“如果你想打砸一些东西来发泄情绪，那么请便。”
林晓月没客气，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娇小的少女甚至脚都碰不到地上。
“我当然知道是黑质害死了小雨，塞希尔，隔着护盾当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林晓月碰了碰塞希尔身前的【蓝心】护盾，玩味的说道。
“一层保险而已。”
塞希尔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
“关于幸福，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他十指交叉，放在光洁的桌面上，“据我所知，你曾经坚信，自己可以创造一个让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
林晓月挑了挑眉，没想到开场白是这个。“是啊，中二病时期的黑历史之一。“
”怎么，联盟现在改行研究哲学了？”
“也可以这么说。”塞希尔身体微微前倾，日光灯的光线终于照亮了他那双灰色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出来，只有一片绝对的理性，甚至可以说是......
面对无数次威胁后的空洞？
“越强大的人越害怕幸福，就像很多英雄史诗的刻画都少不了痛苦，这是人格升华所不可避免的。”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说：“失去亲人，失去所有，除了自己什么都没了，晓月，如今的你到底在追求着什么？”
“有血有肉的活着，以一种温暖的方式解决问题。”
林晓月的声音冷了下来，红缎带束在长发上，她的眸子逐渐变得鲜红。
霎时间，蔚蓝色的光幕上凝结出冰晶花，一柄长剑抵在了塞希尔的脖子上。
“我再给你一分钟，你是选择自杀，还是让我亲手送你下地狱？”
雪白的发丝，咳血的眸子，这就是前任最强的魔法少女，林晓月。
“黑质这种就该从世界上消失！”
“本质上和旅者抽取心能没有区别，这群混蛋都是在践踏个体的自由意志。”
“幸福如果建立在剥夺他人选择权的基础上，那只是另一种形态的囚笼。”
散发着寒气的剑尖靠近了些许，林晓月盯着佯装微笑的塞西尔。
如有必要，她会毫不犹豫砍下塞西尔的脑袋。
“你的敌人不是我，晓月。”塞希尔推开了剑尖，被这么一个像反派的退役魔法少女危险，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晓月，法律和道德是滞后的，可人类的欲望和破坏力却是超前的。”
“等待一个坏人自愿悔改，或者依靠缓慢的社会教化，成本太高，风险太大。”
“而旅者并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
他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林晓月想要反驳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原则，底线。”
“但在足够宏大的目标面前，个体的选择权是否真的如此不可侵犯？”
“如果我们能利用黑质，将潜在的威胁、社会的毒瘤，转化为无害的，甚至有益的存在，那为什么不去做？”
“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幸福吗？为了多数人的安宁，牺牲少数人的自由，这并非不可接受的选择。”
“力量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目的。”
他的话语冷静，逻辑清晰，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感。
仿佛在塞希尔的眼中，人类压根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个体，而是可以随意改造的工具。
林晓月冷冷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里面有个疯狂的科学家外公说过类似的话。
【幸福是什么？不过是一系列化学反应。】
当时的她觉得那简直就胡扯，现在面对塞希尔，她有了同样的感觉。
她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塞希尔，我看不到你的未来。”
“我自己的生命由我自己审判。”塞希尔平静的反驳道，“我是为了守护现实世界的整体存续。”
“这是必要的牺牲，是理性的抉择。”
“去他妈的理性抉择！”林晓月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目光如刀般刺向【蓝心】护盾后的塞希尔，“我不管你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利用旅者的心能去践踏别人的意志，这本身就是最彻底的败类！”
“这比任何物理破坏都要恶心！你今天可以为了大局改造一个杀人犯，明天是不是就能为了效率，让所有不认同你的人都变成温顺的绵羊？”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承认，我以前是天真，以为能创造一个完美幸福的世界。”
“但我现在至少明白了一点，幸福，不是谁赐予的，也不是能靠剥夺别人的选择权换来的！”
“它是在乱七八糟的现实里，每个人自己挣扎着找到的那点玩意儿！”
“哪怕它再微不足道，再可笑，那也是属于他自己的！”
她盯着塞希尔那双毫无波动的灰色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想当那个决定谁该幸福，谁该被优化的上帝？我告诉你，你没那个资格。”
办公室内陷入了沉寂，只有日光灯的嗡鸣依旧。
塞希尔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他扶着下巴，但这并非动容，更像是一种评估后的释然。
“我明白了。”他缓缓靠回椅背，重新隐入光晕之后，“你的立场很坚定，这很好。”
他的语气，让林晓月感觉自己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像是一拳打在了冰冷的钢铁上，除了反震回来的疼痛，没有任何效果。
“你知道吗，晓月，”塞希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无论是揍我一顿，还是给我一个拥抱，都无法改变我们各自的选择。”
“因为我们人生每个时间段做的选择，是由当时的环境、认知和拥有的资源决定的。”
“无论重来多少次，在当时的条件下，你依旧会为了那个宏大的愿望而战，而我，也依旧会选择这条最高效，同时却也是最不被理解的道路。”
“因为这样的选择，或许对我们各自而言，才是最好的。”
“ 我愿意为我的选择可能带来的错误买单，但我从不后悔。”
“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如果事与愿违，那只是我自身能力不够，无法将预想完美实现而已。”
“选错了，就是选错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路是自己选的，就算时光倒流，我仍然会坚定当初的决定，绝对不会站在现在的角度，去批判当时的自己。”
塞希尔的话像冰水，却仍无法浇熄了林晓月心头的怒火。
“那就告诉我制造【黑质】的混蛋在哪。”
“不可能。”塞希尔闭上双眼，靠着椅背。
“【黑质】还有用。”
“混蛋......”
林晓月抬起汇聚着心能的拳头，却忽的放下。
不知不觉中，塞希尔的身份已经不允许自己随便动手了。
换一句话来说，他确信“善良”的林晓月不会被愤怒支配。
她看着光晕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感觉他仿佛躲在遥远的时空之外凝望此地。
时间在他周围似乎失去了意义，一切像是按下了倒带的放映机。
而他，只是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观看着一场早已注定的剧情。
林晓月忽然明白了，自己和塞希尔之间，早就因为理念的差异从而产生了隔阂。
林晓月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廉价的外套，压低帽檐，脸上恢复了那副麻木的表情。
“那我就自己去找那个混蛋。”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一定会宰了那家伙！”
寒冷的心能朝塞希尔咆哮着，林晓月没有回头，只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挡住了塞希尔深邃的目光。
“咱说啊，小希尔，你知道咱之后得花多少功夫去安抚晓月啊！”
【星门】展开，赫萝踩着猫步，跳上了塞希尔身前的办公桌上。
“我清楚。”
“哈哈哈，你不清楚。”赫萝漂浮在空中，插着腰，指着塞希尔的鼻子大声喊道。
“晓月是抱着怎样的觉悟，才选择成为魔法少女的。”
星星尾巴焕发出炙热的光芒，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迅速“蒸发”。
“你猜为什么晓月的队友换了一届又一届，而她却始终守在【最强】这个该死的位置上？”
塞希尔摇了摇头，看着手上逐渐耷拉下来的皮肉，他默默启动了传送装置。
“那是因为她的精神足以碾碎任意一位高阶旅者！无数次的濒死......才造就成了【勇者】！”
“一个连死亡本身都会感到畏惧的女孩！”
“竟然敢欺负咱家的闺女，那你这家伙就吃咱的一记【尾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