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好像又回到之前,面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他的记忆很混乱,也相当模糊,他记得自己是转生而来的,而他的前世是一个与此迥然不同的社会,一个充满科技的现代社会。
在那里,没有剑与魔法,也没有魔法师和骑士……
那是一个冷酷而贪婪的世界,人们冷漠而麻木地生活着,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未来的道路只是一片灰暗。
他依稀记得,那里的空气是浑浊的……
虽说他已经做好了扎根在这个世界的打算,但他心中还是怀着对那个世界的留恋。
那里毕竟是他的家乡,那里有他熟悉的人和事物,有感兴趣的东西,还有尚未完成的事情……
或许就连那个世界的痛苦和悲伤,也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了吧。
他眼前不断浮现出幼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大概是开心的,眼前的景象总是阳光明媚,他和朋友们奔跑在老旧的街道。
他和朋友一起在鸽子笼里小着,闹着,惹得老人家拿出鞋拔子要来打他们。
虽然这些全都离他远去了。
……
想来,也许自己索求的有些太多了。
半年前的那个夏夜,或许才是他正确的归宿,现在多苟活了半年,简直赚麻了。
想到这,他不禁傻笑了出来。
他还是没有死去,他依旧沐浴在温暖之中,但他依旧没有感受到喜悦,相反,那些藏在阴影之下阴云,正在侵略着他身处的温柔乡。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并不想离开。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又或者是出于对名利的渴望,又或者是眷恋他身边的人。
阿尔娜琪死了,米娅也会向她一样死去,而伊莉丝……她也很难能逃过一劫。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他所见识到的一切可爱的人,都会被戴莫纳斯的阴谋毁灭。
虽然莱昂不知道他们有何目的,但他确信,至少他们是要毁掉他所在乎的人们的。
……
还有办法吗……
如此思忖着,他甚至有些期待伊莉丝能帮他一把,至少能在脑海里和他说句话……
但是莱昂依旧没有等到伊莉丝的回应。伊莉丝没有来,至少没有在这附近。
突然间,莱昂全身的知觉全部恢复,他仿佛被从深海里强行拽出来一样——
他睁开双眼,自己正跪倒在地,面前是满地的鲜血。
此外,他身前的影子越来越近。
莱昂咬紧牙关,忍住全身的剧痛抬起头,果然是亚布罗斯。亚布罗斯狂妄而轻蔑的表情令他厌恶。
“呵,不过是一头狺狺狂吠的犬类罢了,”亚布罗斯冷笑道,“临死之前,野狗都会挣扎一下子,你也同样。”
亚布罗斯用手撩拨着头发,将其重新整理整齐。
“你奋力挣扎的样子,可让我太享受了……”亚布罗斯揪起莱昂的领口,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地咬住他,“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说着,亚布罗斯又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莱昂又被打出一口鲜血,他的全身被剧痛挤压得几乎瘫痪,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血痂遍布他裸露的皮肤。
“哟嗬,还敢站起来啊,野狗……”
亚布罗斯似乎十分兴奋,他捏了捏指关节,嘎吱的响声被魔力的凝聚声覆盖,“那就把你碾碎吧……还有那个女人陪我玩呢。”
“魔剑‘格拉默’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圣遗物,在远古时期,这把魔剑曾经被用于斩杀魔龙,沐浴龙血,如果我使出全力的话……不,七八成力气,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是吗……”莱昂捂着胸口,如此苦笑着。
“来吧,临死之前有什么遗言,都可以说出来。”
“不要杀他!求你了!如果你能放过他的话……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我都会答应你的……”
米娅声泪俱下,她跪着拉扯亚布罗斯的裤腿,如此央求亚布罗斯。
“米娅……”
“给我滚开!”亚布罗斯一脚踹开米娅,“臭女人,还想跟我提条件?老子全都要!”
米娅丢掉了贵族的架子,现在的她仿佛贫穷到一无所有的农民,农民面对蝗灾无力地看着被啃食一空的田野,央求老天爷能放过他一马,留下一些差点的苗子也好……
但是她央求又有什么用呢?老天不会怜悯她,亚布罗斯也不会怜悯她。
“格拉默!听从我的召唤吧!”
那把剑随着更浓厚的魔力凝聚,再次于亚布罗斯上方成形,莱昂明显感觉到,这次的格拉默比之前更加强大。
狂风席卷着满地的落叶,糅合着黑暗的魔力形成激烈的风暴。
“可恶……”
莱昂的身体也已经濒临崩溃,他似乎没办法继续压榨出多余的魔力了。
伊莉丝还是没有来么……
一个更危险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不,不能这么想……莱昂有些沮丧地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坚强一些。就算只是装装样子也好……
伊莉丝……
“哈哈哈哈哈!去死!给我去死吧!”
莱昂努力立住身体,准备耗尽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做出最后的抵抗。
抵抗……
他不由得想起约翰·里希特瑙尔,这位剑术大师的理论是以击制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是他的进攻没有任何效果罢了。
如果能阻止亚布罗斯……
如果能救下米娅……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改变这一切的话——
其他的也都无所谓了……
此刻,于黑暗之中透出一抹光亮。
莱昂伸出手去。
***
贝拉带着皇宫卫队赶到地下室,埃布列三世已经等候多时了。
此刻,他仿佛街头巷尾的公民一样,和周围同样脏兮兮的平民攀谈。
“父亲……”贝拉松了口气,“您可算是平安无事!”
说着,贝拉和埃布列紧紧相拥,埃布列摸了摸她的脑袋,严肃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
“还真的是皇帝……”阿德维斯胆战心惊地戳了戳柯罗。
“啊……是啊……”柯罗如坐针毡,仿佛即将被送去审判的罪犯。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柯罗觉得他马上就要被压上法庭了。侮辱贵族可是相当不得了的罪名……
更何况他是皇帝啊,是维洛特卡在大地指派的统治者……他们居然就这么荒唐地和这个皇帝瞎混了几个月,还把他当朋友兄弟……
皇帝坏话也没少说……
“你们俩干什么呢,搞得这么紧张兮兮。”埃布列笑了笑。
柯罗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而阿德维斯很显然没有那个定力,他急忙跪在地上哭诉着:
“皇帝陛下!我……我认罪,之前对您有失尊敬,还说了皇帝陛下的坏话……”
“哎呀,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啊!”
埃布列急忙把阿德维斯扶起来,“你们几个月跟我一起玩的,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
说着,埃布列拍了拍身旁的女仆:“去给这两位拿点吃的,给他们压压惊!”
阿德维斯彻底心死了,他想,这是皇帝要鸩杀他。
这还算是比较体面的赐死方式,也许这就是皇帝能给他最宽厚的待遇吧……想到这里,他望了眼柯罗。
柯罗此刻已经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
也许他也和自己一样,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吧……
“二位,你们不用害怕,父皇不会怪罪你们的。”
贝拉话音刚落,埃布列便请他们两个坐在自己身边,看见他们拘束的样子,埃布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搞不懂,你们这么紧张兮兮干什么啊……”埃布列三世有些头疼地摁着脑袋,“你们可是有功之人啊!知道之后要领赏,你们现在这么紧张吗?”
“有……有功之人?!”
柯罗和阿德维斯同时惊诧道。